住在座高层建筑里。从楼到十七楼,人人都封阳台,所用材料和样式各异,看起来相当丑陋。公用楼道上,玻璃碎半,破地方用三合板或纤维板堵住;楼梯上很脏,垃圾道口上更脏。如果它是座待拆楼房,那倒也罢,实际上它是新,建筑质量也很好,是人把它住成这样。至于家里,和别人家里样,都很干净,只是门外面脏。假如有朋友要见,就要区别对待:假如他是中国人,就请他到家里来;要是外国人,就约在外面见面。这是因为觉得让外国人到家来,尊严要受损失。
假设有个外国人来看,他必须从单元门进来,爬上六层,才能到达家门口。单元门旁边就是垃圾道出口,那里总有大堆垃圾流在外面,有鱼头鸭头鸡肠子在内,很招苍蝇,看起来相当吓人。此人看过这种景色之后,爬上至六层楼梯,呼吸着富含尘土空气,看到满地葱皮、鸡蛋壳,还有墙上淋漓污渍。希望他有鼻炎,闻不见味。没有鼻炎,每回爬楼梯时都闭着气。上大学时,肺活量有五千毫升,现在大概有八千。当然,这是在白天。要是黑夜他根本就上不来,因为楼道里没灯,他会撞进自行车堆里,摔断他腿。夜里上楼时,手里总拿个棍儿,探着往上爬。他还不知扶手不能摸,摸就是手灰。才搬来时摸过把,那手印子现在还印在那里,只是没有当初新鲜。就这样到门外,此时他对肯定有种不好看法。坦白地说,在美国留学时,见到哪个美国同学住在这样房子里,肯定也会看不起他。
要是个中国人来看,看到景象也是样。大家都是人,谁也不喜欢肮脏,所以对这种环境反感也是样。但他进家门,就会把路上看到切都忘掉。他对这好,除同胞情谊之外,还因为他知道楼道里这脏不能怪;所以敢把他请到家里来。
因为本文想要谈尊严问题,就此切入正题。所谓尊严(dignity),是指某人受到尊敬,同时也是个人价值所在。笔者曾在国外居住四年,知道洋鬼子怎样想问题:个人住在某处,对周围切既有权利,也有义务。假如邻居把门前和阳台弄得不像话,你可以径直打电话说他,他要是个体面人就不会不理。反过来,假如你把门前弄得不像话,他也会径直打电话来说你,你也不能不理。因此,个地方住些体面人,就不会又脏又乱。居住环境就这样和个人尊严联系在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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