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坡小屋里,悄悄掀开窗帘,窥见园中大千世界,片繁华,自己哥姊,堂表弟兄,也穿插期间,个个喜气洋洋。霎时,阵被人摒弃、为世所遗悲愤兜上心头,禁不住痛哭起来。那段期间,火头军老央“说唐”,便成为生活中最大安慰。向往瓦岗寨英雄世界,秦叔宝英武,程咬金诙谐,尉迟敬德鲁莽,对于都是刻骨铭心。当然,《征西》中樊梨花,亦为深深喜爱。后来看京戏,《樊江关》,樊梨花出台,头插雉尾,身穿锁子黄金甲,足蹬粉底小蛮靴,声娇叱盼顾生姿,端是员俊俏女将,然而看来很眼熟,因为从小心目中便认定樊梨花原该那般威风。
病愈后,重回到人世间,完全不能适应。如同囚禁多年鸟,旦出笼,惊慌失措,竟感到有翅难飞。小学、中学生涯,对来说,是片紧张。变得不合群,然而又因生性好强,不肯落人后,便拼命用功读书,国英数理,不分昼夜,专想考第,不喜欢科目也背得滚瓜烂熟,不知浪费多少宝贵光阴。然而除学校,还有另外个世界,小说世界。到寒暑假,便去街口租书铺,抱回来堆堆牛皮纸包装小说,发愤忘食,埋头苦读。还珠楼主五十多本《蜀山剑侠传》,从头至尾,看过数遍。这真是本不起巨著,其设想之奇,气魄之大,文字之美,功力之高,冠绝武林,没有本小说曾经使那样着迷过。当然,也看张恨水《啼笑因缘》、《斯人记》,徐《风萧萧》,不忍释手,巴金《家》、《春》、《秋》也很起劲。《三国》、《水浒》、《西游记》,似懂非懂地看过去,小学五年级便开始看《红楼梦》,以至于今,床头摆仍是这部小说。
在建国中学初三那年,遇见第二位启蒙先生,李雅韵老师。雅韵老师生长在北平,口纯正京片子,念起李后主《虞美人》,抑扬顿挫。雅韵老师替开启中国古典文学之门,使首次窥见古中国之伟大庄严。雅韵老师文采甚丰,经常在报章杂志发表小说。在北平大学时代,她曾参加地下抗日工作,掩护方同志。战后当选国大代表,那时她才不过二十多岁。在心目中,雅韵老师是个文武双全巾帼英雄。在她身上,体认到儒家安贫乐道,诲人不倦,知其不可而为之执著精神。她是们国文导师,她看作文,鼓励写作投稿,她替投篇到《野风》杂志,居然登出来,师生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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