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唷,高级车嘛。”
“他们开去兜风,开到仁爱路四段,撞便撞到电线杆上。两个小子爬出车来,鬼样地溜掉。他们说,那架崭新宾士,撞得像只瘪嘴癞蛤蟆!”
他说着,开心地笑起来。想到那部美国佬汽车撞成癞蛤蟆模样,也禁不住笑。他咯咯地笑个不停,那张晒得鲜红圆脸上,咧着两颗又白又大门牙。他头发大概暑假刚留起来,只有寸把长,鬈鬈地覆在额上。看见他制服左胸上绣着恒毅中学五九三学号。
“那两个小子是西门町兄弟帮。”
“你也是他们伙吗?”问他。
西门町野人咖啡室也是们联络站之,有时候小玉、老鼠、吴敏们几个人要互通消息,便到野人去留张字条:“八点钟新南阳门口。”“九点半中华路商场二楼吴抄手。”下午四点钟,台北已经给八月太阳烤得奄奄息,钻进野人地下室里,每张桌子早坐满人,三三两两,全是青少年头颅。他们身上穿着大红大黄,聚在堆,并成朵朵向日葵。里面灯光昏朦,乳白冷气烟霭在游动着,冷气里充满辛辣烟味。那架大唱机正在播着火爆摇滚乐。披头士放肆地在喊:
Ya——Ya——Ya——
觑半天,发现只有靠冷气机那角有张台子,是个人坐着,走过去,问道:
“这里有人坐吗?”桌上摆着几只盛冷饮空杯。
他抬起头,摇下。摘下墨镜,在他对面坐下来,他指着两只空杯说:
“才不是!”他嘴巴撇,十分不屑,“兄弟帮那些家伙最污!”
点杯番石榴汁,用麦管吸两口。发觉他在干瞅着,拼命地吸烟,便对他说:
“分半给你。”
他起先有点不好意思,迟疑片刻,终于讪讪地笑着将空杯推过来,
“他们刚走。”
他是个约莫十四五岁男孩,穿着件洗得泛白童军制服,上衣拉到裤子外面,也没有扣好,小腹露出来。制服两条肩带,条纽子掉,翻起来。他背靠着冷气机,腿跷到张椅子上,脚上双凉鞋,大脚趾露在外面,翘翘地动着。他面前冷饮杯空掉,里面那根麦管也给咬折。他手里夹着根香烟,看见坐下,赶忙塞到嘴里猛抽两下,可是他夹烟姿势看就知道是个刚学抽烟嫩脚色。
“刚才走两个家伙,昨夜里偷架老美汽车。”他告诉,很兴奋样子。
“什牌子汽车?”
“宾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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