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过去。第二天,房东太太叫救护车来把送进医院,在里面住个星期,输两千CC血。肉体虽然很虚弱,可是感觉却异样地敏锐起来,敏锐得可怕,好像神经末梢全部张开,触便发痛。出院那天,是个星期天下午,走出医院外面,八十三街近公园那里,靠墙坐着个老黑人,个满头花白瞎子乞丐,眨着双青光眼,在拉着架破烂手风琴。冬天夕阳把他那张皱得眉眼模糊脸照得赤红。那个老黑人正拉奏着首黑人民谣:GoingHome。手风琴声音在寒冷暮风里,颤抖抖。背着夕阳,踏着自己影子,走着走着,突然心中涌起股强烈欲望:也要回家,回到台北,回到新公园,重新回到那莲花池畔。可是还得等两年,两年后,父亲才过世——”
龙子那汩汩上冒声音,突然间好像流干似,戛然中断。窗外那轮黯红月亮,冉冉沉落到那几扇肥大芭蕉叶上来。眼睛酸涩得张不开,矇着过去,等到醒来,纱窗外已经透着青濛濛曙光。感到呼吸困难,脸上好像压着根沉甸甸铁柱般,是王夔龙那只钉耙般手臂,正正地横卧在心口上。
“你喜欢什颜色衬衫?阿青?”王夔龙带回来时候,问道。
“蓝。”说。
“明天们到西门町替你去买件。”他把脱下衬衫挂到门背上,衬衫右肘,破个大洞。
王夔龙要求搬到他父亲南京东路那幢古老住宅里,跟他块儿住。
“再给个机会吧,让照顾你。”
他在黑暗中向幽幽地乞求道,他说怎也会有那样双眼睛,双痛得在跳眼睛,他头晚在公园里便发觉。他伸出他那只瘦棱棱大手,在不停梳耙着头发。离开家三个多月,在有顿无顿、昼夜颠倒流浪日子里,也曾有几次,半夜里突然惊醒,有时在候车站下流旅馆里,有时候在万华间又脏又热小阁楼铺陌生人床上,也有次,竟倒卧在公园里博物馆前台阶上,醒来那刻,心中确实渴望着有间能长久栖留居所,可是有人要收容时候,却又借故溜脱。在公园里才出道个星期,便遇见个好心人,个姓严中年人,他在西门町银马车当经理。他介绍到银马车去当小弟,并且收容到他金华街那间公寓里。他对说:才出来还有救,陷下去就要万劫不复。穿上银马车雪白洁净制服,托着咖啡、红茶、酸梅汤、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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