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大缸里边,叫着、跳着,好像她要逃命似狂喊。她旁边站着三四个人从缸里搅起热水来往她头上浇。不会,浇得满脸通红,她再也不能够挣扎,她安稳地在大缸里边站着,她再不往外边跳,大概她觉得跳也跳不出来。那大缸是很大,她站在里边仅仅露着个头。
看半天,到后来她连动也不动,哭也不哭,笑也不笑。满脸汗珠,满脸通红,红得像张红纸。
跟祖父说:“小团圆媳妇不叫。”
再往大缸里看,小团圆媳妇没有。她倒在大缸里。
这时候,看热闹人们,声狂喊,都以为小团圆媳妇是死,大家都跑过去
于是上去把棉袄给她掀开。
掀开看,她眼睛早就睁着。她问,她婆婆走没有,说走,于是她又起来。
她起来,她婆婆又来。又把她给蒙起来说:“也不怕人家笑话,病得跳神赶鬼,哪有事情,说起来,就起来。”
这是她婆婆向她小声说,等婆婆回过头去向着众人,就又那说:“她是点也着不得凉,着凉就犯病。”
屋里屋外,越张罗越热闹,小团圆媳妇跟说:“等会你看吧,就要洗澡。”
五
天黄昏,老胡家就打起鼓来。大缸,开水,公鸡,都预备好。
公鸡抓来,开水烧滚,大缸摆好。
看热闹人,络绎不绝地来看。和祖父也来。
小团圆媳妇躺在炕上,黑忽忽,笑呵呵。给她个玻璃球,又给她片碗碟,她说这碗碟很好看,她拿在眼睛前照照。她说这玻璃球也很好玩,她用手指甲弹着。她看看她婆婆不在旁边,她就起来,她想要坐起来在炕上弹这玻璃球。
她说着时候,好像说着别人地样。
果然,不会工夫就洗起澡来,洗得吱哇乱叫。
大神打着鼓,命令她当众脱衣裳。衣裳她是不肯脱,她婆婆抱住她,还请几个帮忙人,就齐上来,把她衣裳撕掉。
她本来是十二岁,却长得十五六岁那高,所以时看热闹姑娘媳妇们,看她,都难为情起来。
很快地小团圆媳妇就被抬进大缸里去。大缸里满是热水,是滚熟热水。
还没有弹,她婆婆就来,就说:“小不知好歹,你又起来疯什?”
说着走近来,就用破棉袄把她蒙起来,蒙得没头没脑,连脸也露不出来。
问祖父她为什不让她玩?
祖父说:“她有病。”
说:“她没有病,她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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