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这天,寒流突然袭到台北市,才近黄昏,天色已经沉黯下来,各家灯火,都提早亮起来,好像在把这刻残剩岁月加紧催走,预备去迎接另个新年似。
长春路底信义东村里,那些军眷宿舍矮房屋,家家烟囱都冒起炊烟;锅铲声、油爆声,夹着阵阵断续人语喧笑,直洋溢到街上来。除夕夜已渐渐进入高xdx潮——吃团圆饭——时分。
信义东村五号刘营长家里灯火这晚烧得分外光明。原来刘家厅堂里窗台上,正点着双尺把高,有小儿臂粗红蜡烛,火焰子冒得熊熊,把那问简陋客厅,照亮许多。
“赖大哥,你老远跑来们这里过个年,偏偏还要花大钱——又是酒,又是鸡,还有那对大蜡烛,亏你怎扛来。”
刘营长太太端着只烧得炭火子爆跳铜火锅进到厅堂来,面对坐在圆饭桌上首位男客笑着说道。刘太太是个四十上下中年妇人,穿身黑缎子起紫团花新旗袍,胸前系着块蓝布裙,头上梳个油光发髻,脸上没有施脂粉,可是却描双细挑眉毛。她口四川话,个个字滚出来,好像不粘牙齿似。
“不瞒你弟妹说,”那位姓赖男客拍下大腿说道,“这对蜡烛确实费番手脚呢。台南车站今天简直挤得抢命。幸亏个子高,把那对蜡烛举在头上,才没给人碰砸。年难得上来看你们次,这个年三十夜定规要和你们守个岁。回头熬通宵,点起蜡烛来,也添几分喜气。”说着他便呵呵笑起来。他那头寸把长短发,已经花到顶盖,可是却像铜刷般,根根倒竖;黧黑面皮上,密密麻麻,尽是苍斑,笑起来时,脸皱纹水波似圈压着圈。他骨架特大,坐着也比旁人高出个头来,双巨掌,手指节节瘤瘤,十枝树根子似。他身上穿套磨得见线路藏青哗叽中山装,里面件草绿毛线衣,袖口露出来,已经脱线,口子岔开。他说话时嗓门异常粗大,带着浓浊川腔。
“大哥,你话正合们韵华意思。她连牌搭子都和你找好。”
刘营长接口道。刘营长还穿着身军服,瘦长个子,双削腮,古铜色面皮绷得紧紧,被烈日海风磨得发亮,他鬓脚子也起花。说话时和那个姓赖客人模样,也是口四川乡音。
“知道赖大哥好这两张,才特地把这对留下来。”
刘营长大太把那只火锅搁在饭桌中央,指着坐在桌上两个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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