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百顺七十岁时想起来,他十九岁那年认识延津天主教牧师老詹,是件大事。认识老詹,他才来到县城;到县城,他才结婚。认识老詹之前,杨百顺在蒋家庄老蒋染坊当学徒。杨百顺跟师傅老曾学杀猪时,见过老詹。老詹是意大利人,本名叫希门尼斯·歇尔·本斯普马基,中国名字叫詹善仆,延津人叫他“老詹”。老詹他叔就在中国传教,先在北平,后来去过福建,去过云南,去过西藏,五十六岁那年,从西藏回到内地,在河南开封落脚,任开封天主教会会长。当时开封教会,辖豫东豫北三十二县天主教分会。老詹二十六岁那年,追随他叔来到中国,被开封教会分派到延津。老詹中国名字,就是他叔给起。老詹来延津时,延津还无人信主,属开封教会第三十三县。老詹来延津时二十六岁,高鼻梁,蓝眼睛,不会说中国话,转眼四十多年过去,老詹七十岁,会说中国话,会说延津话,鼻子低,眼睛也浑浊变黄,背着手在街上走,从身后看过去,步伐走势,和延津个卖葱老汉没有区别。老詹个头比延津人高,米九左右,说话之前先吭吭鼻子,但他并不适合传教。也许主话他肚子里都有,但像杨百顺当年私塾老师老汪样,茶壶里煮饺子,有却倒不出来。他跟老汪区别是,老汪倒不出孔子话就跟学生急,老詹说不出主旨意既不跟人急,也不跟自己急,说着说着乱,或断,鼻子吭吭阵,再从头说起。段话从头说几趟,主早让他说成另外个人。
四十多年前,老詹来延津传教时,老詹他叔还在开封天主教会当会长。延津是盐碱地,十年有九年闹灾荒,不是旱,就是涝,全县三十几万人,天天能吃饱饭,仅有万多人。延津人瘦,源头就在这里,吃饭吃个五成,就放下筷子。主可怜见,他叔也是对侄子寄予厚望,便拨款在县城北街修座天主教堂。本欲修个小教堂,开封天主教会拨款买砖瓦木料,够建两面十六扇窗户房子,能容百十来人。老詹虽不适合传教,但适合盖房子,老詹他舅在意大利是个泥瓦匠,老詹从小在外婆家长大,耳濡目染,粗通建筑;砖瓦还是那些砖瓦,木料还是那些木料,但他把青砖用在房子西、北两面,东、南两面改为土墙;屋顶背阴面用瓦,朝阳面苫草席和笆。木料不够,他自己又在延津买二十多棵榆树,解成板子。十六扇窗户房屋材料,让他盖成三十二扇窗户教堂。教堂盖起来,能容三百来人。四十多年过去,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