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界同行觉得他既好笑又好气。他从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总是下榻在最便宜的旅馆;只要答应给他报酬,即使是最寒碜的俱乐部,他也去下棋;他同意把自己的肖像印在肥皂广告上,甚至不顾竞争对手的嘲笑——他们深知,他是个连三句话都写不好的草包——把自己的名字卖给一本叫作《国际象棋的哲学》的书,实际上为那个专门以逐利为目的的出版商撰写这本书的是一名加里西亚大学的学生,是个无名之辈。像所有性格坚韧的人一样,他也根本不懂得可笑一说,自从在世界比赛中取胜以来,他就自以为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人物了,他觉得,所有那些绝顶聪明、才智过人、光彩夺目的演说家和著作家也都在他们各自的战场上被他一一斩于马下,尤其是他挣的钱比他们多,这个具体事实将他原来的犹豫不决变成了冷酷的、往往是拙劣地有意显露的趾高气扬。
“不过,这种平步青云怎么能不叫这空虚的脑袋感到飘飘然呢?”我的朋友说。他还给我讲了岑托维奇颐指气使、目空一切的可笑事例。“一个从巴纳特来的二十一岁的乡巴佬,突然间在木棋盘上摆弄几个棋子,在一星期之内赚的钱就比他全村人全年伐木和干重活辛辛苦苦挣的钱还多,他怎么能不踌躇满志,沾沾自喜呢?还有,要是一个人压根儿就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曾经有过伦勃朗、贝多芬、但丁和拿破仑,那不是很容易把自己看作伟人吗?这小伙子那孤陋寡闻的脑袋里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几个月来他从未输过一盘棋,而且正因为他不知道除了象棋和金钱之外,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其他有价值的东西,所以他完全有理由沉缅于飘飘欲仙的感觉之中。”
我的朋友讲的这些情况大大激起了我特殊的好奇心。我平生对患有各种偏执狂的人、一个心眼儿到底的人最有兴趣,因为一个人知识面越是有限,他离无限就越近。正是那些表面上看来对世界不闻不问的人,在用他们的特殊材料像蚂蚁一样建造一个奇特的、独一无二的微缩世界。因此我对自己的意图毫不隐晦:在开往里约热内卢的十二天航程中仔细观察这位智力单轨发展的奇怪标本。可是,朋友提醒我:“您的运气恐怕不会这么好。就我所知,迄今为止还没有一个人能从岑托维奇那里弄到一星半点可用作心理分析的材料。这个狡猾的乡巴佬虽然知识极其贫乏,但却非常聪明,从不,bao露自己的弱点,其实他的办法极其简单,那就是除了从几家小旅店找来的境况与他相仿的几个同乡外,他不跟其他任何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