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真该一块来。四爷给他提提。受人一字便为师。”
“哈哈哈!那我就把心里的话都给你掏出来也罢。”
他吩咐一声:
“带
袁四爷继续说他的观音像:
“尘世中酒色财气诱惑人心,还是不要成仙的好。——上了天,就听不到程老板唱戏。”
四爷上唇原剪短修齐的八字须,因为满意了,那八字缓缓簇拥,合拢成个粗黑威武的“一”字,当他笑时,那一字便活动着,像是划过来,划过去。
蝶衣好歹坐下了。
四爷慇懃斟酒:
蝶衣只得问:
“四爷拜观音么?”
“尚在欲海浮沉,”他笑:“只待观音超渡吧。”
又延入:
“来,到我卧室少坐,咱聊聊。”
子。啊,师哥、师弟,同游共息……。蝶衣咬牙,近乎自虐地要同自己作对:豁出去给你看!
他的披风一覆,仿如幕下,如覆在小龙套身上。如覆在自己身上。如覆在过去的岁月上。决绝地,往前走,人待飞出去。
豁出去给你看!
袁四爷先迎入大厅。
宅内十分豪华,都是字画条幅。红木桌椅,紫檀五斗橱。云石香案。
“人有人品,戏有戏德。说来,我不能恭维段小楼。来,请。这瓶光绪年酿制的陈酒,是贡品,等闲人喝不上。”
先尽一杯,瞅着蝶衣喝。又再斟酒。蝶衣等他说下去,说到小楼——
他只慢条斯理:
“霸王与虞姬,举手投足,丝丝入扣,方能入戏相融。有道‘演员不动心,观众不动情’。像段小楼,心有旁骛,你俩的戏嘛,倒像姬别霸王,不像霸王别姬呐!”
蝶衣心中有事,只陪笑:
四爷的房间,亮堂堂宽敞敞。
一只景泰蓝大时钟,安坐玻璃罩子内,连时间,也在困囿中,滴答地走,走得不安。
如海,一望无际。枣色的缎被子。有种惶惑藏在里头,不知什么时候窜出来。时钟只在一壁闷哼。
卧室中有张酸枝云石桌,已有仆从端了涮锅,炭火屑星星点点。一下子,房中的光影变得不寻常,魅丽而昏黄。
漫天暖意,驱不走蝶衣的荒凉。
四爷已换过便服,长袍马褂。这不是戏,也没有舞台。都是现实中,落实的人,一见蝶衣来了,一手拉着,另一手覆盖上面,手叠手,把怯生生的程老板引领内进。
各式各样的古玩,叫人眼界一开。
袁四爷兴致大好,指着一座鼎,便介绍:“看,这是苏帮玉雕三脚鼎,是珍品。多有力!”
借喻之后,又指着一幅画像,一看,竟是观音。
“这观音像,集男女之精气于一身,超尘脱俗,飘飘欲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