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处是断栏残壁,尘土呛人。不管踩着什,都发出叹息似怪响。“盛世元音”、“风华绝代”、“妙曲销魂”、“艺苑奇葩”……横匾,大字依稀可辨,却已死去多年。
年已不惑程蝶衣,倒背双手,握着雨伞,踏上摇摇欲坠楼梯,走到二楼,自包厢看至大舞台。他见到自己,虞姬在念白:
“……月色虽好,只是田野俱是悲秋之声,令人可怕。”
大伙仍在听
京戏逐渐成备受攻击目标。
大概因为搅g,m不可以停顿,非得让人民忙碌起来,没功夫联念和觉悟。运动个接个。经常性、永久性,海枯石烂。
有人说,艺术是腐化堕落,只能赚人无谓感情,无谓感情被引发,就危险。对劳动影响至大,在新社会中,劳动是最大美德。感情是毒。
而在京戏中,不外全是帝王将相、才子佳人故事,是旧社会统治阶级向人民灌输迷信散播毒素工具,充满封建意识。
艺人地位又低降。听取党中央领导阶层意见,戏园子改映电影、改演话剧,有干脆关门大吉。
梦初醒,忙把纸头收进箱底,石沉大海似地。他又把头面分门别类收入只只小盒子,再把小盒子放入只雕花黄梨木方匣中,锁好。切,都堆在这打开戏箱中。末,戏衣头面,拴以把黄铜锁,生生锁死。
蝶衣奋力把这戏箱曳到床底下去,以为这是最安全地方。
——这是他个人紫禁城。
紫禁城。
蝶衣飞快地左右瞥。在这样新社会中,其实他半点安全感也没有。容易受惊,杯弓蛇影。
习惯舞台生活角儿,下子闲得慌。
草地浸润在晨雾里。喊嗓声悠悠回荡在陶然亭里外。雨过,天还没青,悲凉嗓音,在迷茫白气中咿呀地乱窜,找不到出路。蝶衣孤寂身影,硬是不肯回头。
社会根本不吃那套。他也是白积极。有戏可唱还好,但,事实上连戏园子也废。
门开,藉着小块天光,把蝶衣影儿引领着,他细认这出头旧地,恋恋前尘。香艳词儿如灰飞散,指天誓约谁再呢喃?
此地已是坟墓般沦落。
他瞥,在镜子中见到头惊弓之鸟。在昏暗、莫测房间里头,微光中,如同见到鬼影儿,他越怕老,他越老,恐怖苍凉,真老。三十多。看来竟如四十。蓦地热泪盈眶。
他用指头印掉未落泪。
细致手,惊羞手,眼皮揉下,红红,如抹荷花胭脂。
……好日子不长。
好日子不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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