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谁也不知道什么是错?什么是对?——小楼在香港湾仔
当初凶悍地把他们踩在脚底下的黄毛小子,倒过来求牛鬼蛇神放一条生路?同种同文,自相残杀后,又彼此求饶?
……
十年过去了。
毛主席死了。
华主席上场了。
逃的逃,追的追,逮住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和两个比较大的,十六七岁模样。都衣衫褴褛,饥不择食。
“住哪儿!父母呢?”
小孩颤着:
“爸……妈都……上斗资批修……学习班……去,一年多。家里……没人……饿……”
两个少年,看来像学生,原来破烂的衣袖仍缠着臂章,上面是用指定的黄油写上“红兵”三个字。红兵?是逃避上山下乡的红兵呀!
席像禀告,今日已有进步,思想已经觉悟,开会学习相当用心。念念有词,这叫“晚汇报”。
人人都习惯了谦恭木讷,唯唯诺诺。不可沽名学霸王。连手握语录,都有规矩,大指贴紧封面,食指、中指和无名指贴紧封底,表示“三忠于”。还有,小指顶著书的下沿,表示“四无限”。——忠于毛主席、忠于毛**思想、忠于毛主席的g,m路线。对毛主席无限热爱、无限信仰、无限忠诚、无限崇拜。
认真地改造。九蒸九焙,很忙碌。
还得提着马扎儿到广场,跟大队看g,m电影,学习。
某个晚上,一个老人在看电影中途,咕咚的倒地,他捱不住,死了。胡琴第一把好手。
华主席下台了。
四人帮被打倒了。
灾难过去,那些作恶的人呢?那些债呢?那些血泪和生命呢?
回忆一次等于脱一层皮。
举国都受了巨大的骗。因而十分疲倦。
曾几何时,他们串联,上京,意气风发。一发不可收拾,国务院发布指示,终止串连,并号令全部返回原来单位。他们的命运,是无用了,不知如何处置,一概上山下乡,向贫下中农再学习。
流窜在外的,回不了家的,听说不少死于不同派系的枪下,甚至死于解放军的枪下……
一个蓦地自他口袋中,掏出一把纪念章,向揪着他的小楼哀求:
“大叔,我让您挑一个,您喜欢哪个就要了吧,请给我们白薯吃。两三天没吃了。”
他来求他?
是几个男的,包括小楼在内,抬到山脚下给埋了。坟像扁扁的馒头、馊的。营养了黄土地。
会仍继续开着。遥望是黯黄的灯,鬼火似地闪着。
忽地发觉地里有人偷白薯。悉悉的挖泥声。埋死人的几个,喝骂:
“妈的!偷吃!”
“咱种的好,一长足就来偷!不止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