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这天起,津门古玩铺都说锅店街裕成公买到轴大涤子石涛山水,水墨浅绛,苍润之极,上边还有大段题跋,尤其难得。有人说这件东西是打北京某某王府流落出来。来卖画人不大在行,却抓个正着。花钱不少,东西更好。这精大涤子,十年内天津古玩行就没现过。那时没有报纸,嘴巴就是媒体,愈说愈神,愈传愈广。接二连三总有人来看画,裕成公都快成绸缎庄。
世上事,说足这头,便开始说那头。大约事过三个月,开始有人说裕成公那幅大涤子靠不住。初看挺唬人,可看上几遍就稀汤寡水,没精神。真假画分别是,真画经得住看,假画受不住瞧。这话传开之后,就有新闻冒出来──有人说这画是西头黄三爷手造赝品!这话不是等于拿盆脏水往人家袍子上泼吗?
有根,理也不理。愈是不理,传得愈玄。后来
古玩行中有对天敌,就是造假画和看假画。造假画,费尽心机,用尽绝招,为是骗过看假画那双又尖又刁眼;看假画,却凭这双眼识破天机,看破诡计,捏着这造假家伙没藏好尾巴尖儿,打堆画里把它抻出来,晾在光天化日底下。
这看假画名叫。在锅店街裕成公古玩铺做事,专看画。不姓蓝,他姓江,原名在棠,是他外号。天津人好起外号,为好叫,二为好记。这来源于他近视镜,镜片厚得赛瓶底,颜色发蓝,看上去真赛双。而这关键还是在他眼上。据说他关灯看画,也能看出真假;话虽有点玄,能耐不掺假。他这看画时还真大有神道──看假画,双眼无神;看真画,道蓝光。
这天,有个念书打扮人来到铺子里,手拿轴画。外边题签上写着“大涤子湖天春色图”看似没看,他知道这题签上无论写嘛,全不算数,真假还得看画。他刷地拉,疾如闪电,露出半尺画心。这便是出名“半尺活”,他看画无论大小,只看半尺。是真是假,全拿这半尺画说话,绝不多看寸分。面对半尺画,眼镜片刷地闪过道蓝光,他抬起头问来者:
“你打算卖多少钱?”
来者没急着要价,而是说:
“听说西头黄三爷也临摹过这幅画。”
黄三爷是津门造假画第高手。古玩铺里人全怕他。没想到听赛没听,又说遍:
“眼里从来没有什黄三爷。你说你这画打算卖多少钱吧。”
“两条。”来者说。这两条是二十两黄金。
要价不低,也不算太高,两边稍稍地你抬压,十八两便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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