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裹脚,不裹,不裹哪!”
奶奶拿笑堆起满脸肉,下卸,眼角嘴角耷拉,大泪珠子砸下来。可奶奶嘛话没说,直到天黑,香莲抽抽噎噎似睡非睡整夜,影影绰绰觉得奶奶坐在身边整夜。硬皮老手,不住揉擦自己脚,还拿起脚,按在她那又软又皱又干起皮老嘴上亲又亲。
转天就是裹脚日子!
裹脚这天,奶奶换张脸。脸皮绷得直哆嗦,眼不瞧香莲。香莲叫也不敢叫她,截门往当院瞧,这阵势好吓人呀——大门关严,拿大门杠顶住。大黑狗也拴起来。不知哪来对红冠子大白公鸡,指头
眼瞅着奶奶里里外外忙乎起来,小闺女戈香莲心就发毛。大块蓝布,给奶奶剪成条儿,在盆里浆过,用棒槌捶得又平又光,排晾在当院绳子上,拿风吹,翻来翻去噗噗响,有时还拧成麻花,拧紧再往回转,道道松开,这边刚松那边又拧上。
随后奶奶打外边买来大包小包,撇开大包,把小包打开摊在炕上,这多好吃。苹果片、酸梨膏、麦芽糖、酥蹦豆,还有最爱吃棉花糖,真跟入冬时奶奶絮棉袄新棉花样又白又软,进嘴就烟赛没,只留下点甜味——大年三十好吃虽多也没这齐全!
“奶奶干嘛这疼?”
奶奶不说,只笑。
她瞧奶奶心就定。有奶奶嘛也不怕,奶奶有是绝法儿。房前屋后谁不管奶奶叫“大能人”。头年冬天扎耳朵眼儿时,她怕,扎过耳朵眼儿姑娘说赛受刑,好好肉穿个窟窿能透亮,能不受罪?可奶奶根本不当事儿。早早拿根针,穿丝线,泡在香油碗里。等天下雪,抓把雪在香莲耳朵垂儿上使劲搓,搓得通红发木,针过去毫不觉疼,退掉针,把丝线两头结,天拉几次,血凝不住。线上有油,滑溜溜只有点痒,过半个月,奶奶就把对坠着蓝琉璃球耳环子给她戴上。脑袋晃,又滑又凉琉璃球直蹭脖颈儿,她问奶奶裹脚也这美?奶奶怔怔,告她:“奶奶有法儿。”她信奶奶有法保她过这关。
头天后晌,香莲在院里玩耍,忽见窗台上摆着些稀奇玩意儿,红蓝黑,原来四五双小鞋。她没见过这小鞋,窄得赛瓜条,尖得赛五月节吃粽子尖,奶奶鞋可比这大。她对着底儿和自个儿脚比,只觉浑身激灵,脚底下筋抽缩成团儿。她拿鞋跑进屋问奶奶:
“这是谁?奶奶。”
奶奶笑着说:
“是你呀,傻孩子。瞧它俊不?”
香莲把小鞋扔,扑在奶奶怀里哭着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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