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将这不认真做得彻底,才可保住自己的不受伤。回想那时的一段日子,其实是难挨的日子。蒋丽莉和程先生的希望和努力,说到底都是要王琦瑶来负责任的,他们的成和败都不是自己的,而是王琦瑶的。他们那样的做法是有些代人做主,把自己的意愿强加于人的。王琦瑶倘若是认真,定会对他们有怨气,甚至反友为敌。也是不认真救了他们和王琦瑶的友情。现在好了,能够进入复选,连蒋丽莉和程先生都满意了。
王琦瑶和蒋丽莉重新出现在各种晚会上,每一个晚会都有些像记者招待会,问题层出不穷,王琦瑶总是有问有答。而蒋丽莉却变得格外矜持,问十句不定答一句的。程先生又给王琦瑶拍了一次照,是借人家的照相间,拍的大特写,专要人记准她的脸的。他再去托报界的熟人,竟真给登在了报纸的一角。报不是大报,却是竞选上海小姐的配文,等于做了一次广告。事情到了这步,王琦瑶心里倒有些害怕。她觉得事情太顺了,顺得像有个陷阱在前面等她,她相信物极必反的道理。这时候,王琦瑶其实是真正的起了奢望。她的心本来是高的,只是受了现实的限制,她不得不时时泼自己的冷水。她知道这世界上的东西真是太多了,越想要越不得,不如握牢自己手中的那一点,有一点是一点,说不定反会有意外的获得,所以是越不想越能得。如今这意外却到了眼前,不想也要想的地方。这是更难挨的日子。前边的难挨是在"防",这时的难挨是在"进"。在等待复选的日子里,王琦瑶竟然推摔了。
王琦瑶住的是底层客厅旁的一间,本是书房,专门为她做个卧室。廖户对了花园,月影婆婆。有时她想,这月亮也和她自己家的月亮不同。她自己家的月亮是天井里的月亮,有厨房的烟熏火燎味的;这里的月亮却是小说的意境,花影藤风的。她夜里睡不着,就起来望着窗外,窗上蒙着纱窗帘。她听着静夜里的声音,这声音都是无名的,而不像她自己家的夜声,是有名有姓:谁家孩子哭,奶娘哄骂孩子的声;老鼠在地板下赛跑的声;抽水马桶的漏水声。这里只有一个声音有名目,像是万声之首的,那就是钟声。它凌驾于一切声息之上,那些都是它的余音,是声的最细小的笔触,是夜的出声的冥想。这夜声是有浮力的,将人托起,使之荡漾,像水似的。一个人浮游得久了,便会觉得从里到外都虚空了,叫这夜声绘浸透了。这里的夜,是有侵蚀性,它侵蚀人的实感,而代之以幻觉。这里的夜色清澄见底,也不像她自家窗外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