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晚上,都后半夜了,院子里突然有人耍酒疯。水池子上的灯泡,被扔了一块砖头上去砸了。办公室的窗户玻璃也砸了。有人劝说,越劝还砸得越凶,后来连办公室的门都砸烂了。易青娥听见,发酒疯的是郝大锤。
听说郝大锤一直跟她舅关系不卯。她舅压根儿就瞧不起郝大锤敲鼓那几下。说充其量就是个业余水平,连烂竹根都算不上,就是个茅草根、杂刺根。后来她才慢慢知道,郝大锤是跟胡彩香、米兰她们一班招进团的学生。他年龄最小,个子也小,先学演员,后来没了嗓子,就改行学敲鼓了。易青娥她舅胡三元,比他们都早来几年,自然就是郝大锤的师父了。据说郝大锤演员考试总是最后一名。跟她舅胡三元学敲鼓,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他早上懒得起来,晚上整夜在外边当“街皮”,胡逛荡,喝烂酒。还动不动就把谁家的狗,用麻袋套了头,然后几棍子闷死,下锅炖着吃了。有时把谁家的猫,他也能剥皮抽筋,烤了下酒的。还有几次,他在院子里,逮住了活老鼠,就浇上煤油,点着尾巴,让一团火球尖叫着到处乱跑。直到烧成煳疙瘩。胡三元就骂他说:“你狗日的丧德呢!老鼠好歹也是一条命么,打死不就完了,还能那样整。”她舅从骨子里,就没瞧上过郝大锤。说起敲鼓,更是直摇头。有人说郝大锤再不好,还不是你徒弟。她舅就急忙说:“得得得,少说这话,现在不兴说谁是谁的徒弟。即就是兴,我也没这个徒弟,丢不起人。”因为关系不卯,加上她舅又是那么个瞎瞎脾气,两人之间,就自然不免有了各种碰磕。据说她舅也使暗招,治过郝大锤的。郝大锤也治过她舅。作为下手,郝大锤几次在高台上给司鼓摆凳子,就故意把一条椅子腿不朝稳当地支。她舅一敲起戏来,啥都不管不顾了,激动时,屁股是要跟着戏的节奏,不停地起伏蹾打的。椅子腿脚稳不住,常常就连人带椅子翻下台子了。她舅心里明白得跟镜子一样,肯定是郝大锤使的坏。因而,也就变本加厉地收拾起他来。说有一次,郝大锤给他打下手,几声小锣都“喂”不上,气得他用鼓尺子,在郝大锤微张着的嘴上美美敲了一下,郝大锤的一颗门牙,当下就断了半截。闹得那场戏都差点没演完。反正院子里,关于她舅和郝大锤的故事,几乎每个人都能讲一箩筐。易青娥想,郝大锤今天心里不舒服,是肯定的了。只听郝大锤一边砸东西,还一边在喊叫:“法律是个球,硬得来了,硬得跟牛角一样。软得来了,软得跟老母猪奶一样。”
管他咋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