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鼠跳回树上,顺着树干向下跑,一直跑到树根。过了几秒钟,也许过了几分钟,也许过了几小时,影子已经无法分清时间(他想,他脑子里的所有时钟一定都破碎了,发条、齿轮、指针乱七八糟地和破碎的表壳玻璃混杂在一起),松鼠带着胡桃壳杯子又回来了,小心翼翼爬上树。影子再次喝下它带给他的水。
混合着泥土和铁锈味的水填满他的嘴,为他焦干的喉咙降温,缓解他的疲劳和疯狂。
喝下第三杯水之后,他不再觉得干渴了。
他开始挣扎,拉扯着绳子,拼命扭动身体,想从树上下来,想获得自由,想离开这里。他忍不住呻吟起来。
但绳结打得很结实,绳子也非常强韧,它们纹丝不动
向我走过来的时候,把《结婚进行曲》改成了《史努比》的主题曲。你还记得吗?”
“我当然记得,亲爱的。要不是那些爱管闲事的小孩,我肯定会成功的。”
“我是多么爱你啊。”影子说。
他能感到她亲吻他的唇,他们两人的身体都温暖、湿润,充满生命活力,不再是冰冷的死人尸体。于是他知道这只是他产生的又一个幻觉。“你并不在这里,是不是?”他问。
“是的,我不在。”她说,“但你正在召唤我,最后一次召唤我。我正在赶来的路上。”
他的呼吸变得更加困难。深深勒进肉里的绳索已经变成一个抽象的概念,就像自由意志或者来生一样。
“睡吧,狗狗。”她说。虽然他觉得听到的恐怕只是他自己的声音,但他还是睡着了。
太阳好像一枚锡制的硬币,悬挂在浅灰色的阴沉天空上。影子醒过来,慢慢恢复意识,感到寒冷。但是,具有理解能力的那一部分自我意识却仿佛距离他非常遥远。他漂浮在远方的某处,意识到自己的嘴和喉咙因为干渴而灼烧、疼痛、干裂。有时候,在白天,他可以看到星星从天空坠落下来;还有的时候,他看到像运输卡车一样巨大的鸟朝着他飞来。不过,没有任何东西接近他,也没有任何东西碰到他。
“拉塔托斯克,拉塔托斯克。”唧唧喳喳的叫声仿佛在责骂他。
松鼠重重地落在他肩膀上,小尖爪子抓着他的皮肤,凝视着他的脸。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又产生了幻觉,因为那只动物的两只前爪正捧着一个胡桃壳,好像过家家玩具里的小杯子。松鼠把胡桃壳压到影子嘴边。影子感觉到里面有水,不由自主地从那个小杯子里面喝水,把水吸进嘴里。水经过干裂的嘴唇、干涩的舌头,润湿他的嘴,然后他才把嘴里剩下的水咽下去。可惜,水实在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