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起脖子,拧动一下,但脸上仍然是微笑的。他微笑地看着半熟和陌生的人,听着他听不懂的或真或假的赞美。一两个雅士,也会站定了,在他面前吟哦一番。大家就都跟着尽了兴。家睦夫妇也微笑着,这无论排场与氛围,都令人满意。接了帖子的,悉数到齐,也表明家道还说得过去。
当晚的高潮自然是。床前设了长案,上面摆了各色物事。一册《论语》,一只官星印,一把桃木制的青龙偃月刀,另有笔、墨、纸、砚,算盘,钱币,账册,钗环,酒令筹筒,可谓面面俱到,满当当一桌。云嫂将哥儿抱过来,让他伏在案前,边说,除了做皇帝,我们哥儿是什么都挑得拣得。这一说,孩子竞收住了笑,脸上一时有肃穆的表情,目不转睛地盯着一案子的琳琅。众人便笑,说些鼓励的话。他身子倾一下,左右看看,手抬一抬,似乎要落在《论语》上。旁人就说,好,腹有经纶,要做锦绣文章。谁知他却眼神一转,胳膊挪一下,又去碰了碰青龙偃月刀。众人又说,好,文治武功,将来是个将才。他却依然没有捡起来,望一望云嫂,又望一眼昭如,竟然坐定了,不再动作。只是眼里含笑,心平气和地看这一圈大人,像是在看风景。过了半晌,人们终于有些焦急。云嫂索性将一只算盘,在他面前拨拉。按说这很不合规矩,但大家都了解她的心意。他抓一下算盘,起码是个圆场,说明有意陶朱事业,家睦这爿店后继有人。哥儿眼珠子跟着算盘珠子走,但并未伸出手去,反而将个大拇指放在嘴里吮。吮够了,取出来,仍然是稳稳地坐着。脸上的笑容更为事不关己,左右顾盼,好像是个旁观的人。
人们失望之余,都有些小心翼翼。对待难堪的方法似乎只剩下沉默。云嫂也收起了热闹劲儿,望着男女东家脸色渐有些发木。
这时候,席间却有一位老者,缓缓站起身来。虽未围观,远远地他也看了个周详。人们便听见他说,这一番上下,见得公子是无欲则刚,目无俗物,日后定有乾坤定夺之量。声音不温不火,却掷地有声。人们便纷纷附和。爹娘也舒了口气,心中感激老者的解围。
家睦举了杯酒,到了老者面前,道一声“吴先生”。老者捋了捋胡须,笑着挡了去,说,卢老爷,客套便罢了。是我与小公子有缘分,竞比你们做父母的更懂得他的心志。
这吴先生,大名吴清舫,是城中一个画师。认识他的,看到他坐在这里,都有些诧异。一来他实在是个深居简出的人;二来,此人近年来名头颇大,却心性淡泊,渐有了神龙藏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