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过去,跟老太太问了安。犹豫了一下,终于问,老夫人,我想斗胆问一句,府上训练家仆,可是为防日本人。
老太太叹一口气,说,日本人若真来了,可是这几个人能防得住的。我这是为了防土匪。
昭如听了一惊,说,这村落里看上去景象昌平,怎么竟然
便欠一欠身,晚辈造次了。我一介妇人,翰墨笔意粗通一二。“刺菱翻筋斗”的落款,最是仿不得。
老太太很欣喜,说,我卢家的媳妇儿,理应如此。好玩意儿搁在这乡野的地方,便是酒香巷深,得有明眼人来识。
经这一层,两下自然融洽亲近了许多。问起渊源,更是让人瞠目。原来这家人,祖上是范阳卢氏。东汉末年平定黄巾起家。南北朝已是一流氏族。再至于唐,门第鼎盛,有所谓“七姓十家”之说,入相者多至八人。昭如便想起村口那老乡的话,原以为是海口,此时才知并非虚妄之辞。
家逸便又说起了风水,家道兴旺,必有堪舆之功。
卢清泉说,这五峰山,虽不及五岳,但自有一脉灵秀。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只是如今,唉。
见他欲言又止,便也不好继续问什么。
当晚,这家人是拿出了款待的派头。都是鲁地的菜肴,不论精疏,皆是大碗大盏。觥筹交错间,都觉得好不尽兴。家逸微醺,端着一碗酒敬卢清泉,说,大哥,在外头奔波了这许多日,嘴里淡出了鸟来。最喜欢的,便是这大开大阖的“水浒”吃法。
听到他这样说,卢清泉的眼神木了一下,但很快收敛了神情,尽力招呼他们。
夜里头,睡得很熟。昭如一觉醒来,看见有个身影,依窗坐着。是姐姐昭德,眼睛远远地向外头张望。昭如叹一口气,拿起衣服给姐姐披上。正要哄她去床上睡觉,眼光一扫,却看见外面的碉楼上,灯火通明。楼上各有一个人,笔直地站着,好像在站岗守夜。这情形,以往在督办府住着的时候,并不陌生。可如今在这村落里,看着煞有介事,却有些不明所以。
第二天清早,蒙咙间,外头传来尖厉的口哨声。昭如一阵心悸,恍惚以为自己还在襄城,拉起了空袭警报。好歹回过神,听见有个鲁直的男声在报口令。望出去,才看见是一队士兵在操练。仔细看清楚,又不是士兵,都穿着家常的布衣。那喊口令的,正是昨天为他们应门的小伙子。声音响亮严正,风姿并不输于军人。她收拾停当,出了门。看见卢老太太正拄着拐杖,望着这些人。旁边是卢清泉陪着。这时候屋檐上滴下一滴夜露,恰打到她的脸上,一个激灵,人也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