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灯却亮。走上来男女,并不是先前那个女人。这是个年轻漂亮女子。她穿着蓝色丝绒裙子,金黄色头发,眼睛却是黑。她眉目里,有种清淡哀愁。而男人,穿着军装,姿态很挺拔,却看得出是有些年纪。他长着修长白皙手。或许是很年轻人扮,就像京戏里老生。仁桢想。他表达年纪方式是在额头上用黑墨画出皱纹,有道墨,没有描好,似乎流到眉毛上。
女人坐下来,说起自己丈夫,是个教员。她说起早年对她敬意,觉得他非常有学问,聪明,不起。但是,切都变。她哀愁地笑。仁桢心揪下。
她终于明白,这个女人是这出戏主角。她父亲死,终日面对个窝囊兄弟。她与姐妹们在这个小城里相依为命,过着平淡而消沉生活。她们所有信念,就是回到家乡莫斯科去。
那个小妹妹喃喃地说,到莫斯科去,到莫斯科去。所有人静止在台上,幕结束。如同个亮相。
但是,并没有个人叫好与喝采。只听得见整齐掌声。
声。这声音低沉厚实,却在她心头猛然击打下。她认出是手风琴声音。她想起听到这种乐器拉第支乐曲,叫《起锚歌》。她想起拉琴人。
这时候,台上出现个人,穿着宽大长衣,手里举着支蜡烛。在烛光中,辨出是个女人。她发出声音,声音还算动听,并不是襄城话,而是标准国语。在仁桢记忆中,只有个人会讲如此标准国语。她这样想着,心又黯淡下去。
这女人和个看不见男人,言语地说话。女人话很多,而男人则言语精简。她终于听出,这是对夫妇,也听出男人厌倦。他们两个,并不和睦。
音乐断断续续地传来,仁桢小声地问父亲,他们为什还不唱戏。
明焕轻声回答,这是外国人戏。外国人戏,有唱,有不唱。这出是不唱。
仁桢看到脚边有张纸,捡起来,就着灯光看。纸上有个外国男人相片。照片印得十分粗糙。男人穿着西装,打着领结,戴着副夹鼻眼镜。镜片后眼睛是木讷。眼神里头,有些哀伤东西。
仁桢问他是谁?父亲看看说,
仁桢又问,外国人戏,为什说是中国话。
明焕说,因为是中国人演。
台上女人问男人,为什你不说话?
男人沉闷声音传来:没什,在想心思……再说也没有什可说……
仁桢想,外国人戏,是多啰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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