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弹后朱怡贞至今都不知道是怎样离开上海。等她醒来时,已在嘉兴家德国诊所里。看护她是个年迈犹太女人。她是诊所女主人,也是这里唯护士。此后三个多月里,朱怡贞不止次问过她:是谁把送来?年迈犹太护士每次都是摇晃着她那颗灰白头颅,用流利中文说,是上帝,孩子。
于是,伤愈之后朱怡贞成诊所里第二名护士。直到盛夏天深夜,她悄悄离开诊所,搭乘艘运纱航船由十六浦码头登岸,重新回到上海,就像个寻亲不遇而落魄女人,每天混居在闸北最下等旅馆里,跟那些逃难者、算命、拐骗、做小买卖起。朱怡贞把身上,所有钱都花在刊登寻人启事上,那是她唯联络组织方式。
终于,在个多月等待与寻找之后,朱怡贞在兆丰公园后门见到老潘。
可是见面,老潘却
今天起,们就是穿在根绳上两只蚂蚱。
但是,林楠笙坐着并没有告辞意思。他抬头看着老潘,说,你得告诉朱怡贞情况。
老潘皱紧眉头,眯起眼睛,就像在脑海翻找这个人,想很久,才说,如果她还活着,现在应该在苏北根据地。说完,他看着林楠笙,又说,只知道这些,也只能告诉你这些。
其实,朱怡贞这个时候就在上海,就住在浙江中路套带阁楼公寓里。跟她住在起人是孟安南,现在已改名黎广文,在法国图片社里当编辑。每天,他提着公文包出门上班,朱怡贞就上到阁楼。这里已经成为她绣房,到处挂满各色丝线与绣品,而在窗台下暗格里还放着台发报机。
除黎太太,朱怡贞另个更隐秘身份是孟安南报务员。他们在离开苏北根据地前夜第次见面,就在阜宁城外间茅屋里。隔着盏马灯,孟安南用种审查似眼神看她好会儿,说,你熟悉上海,也有过假扮夫妻经验,你是最合适人选。见朱怡贞低着脑袋久久不语,他接着又说,当然,你也可以拒绝,能理解你心情。
服从命令。朱怡贞抬起头说。
那好,孟安南合上手里卷宗,说,你回去准备下,明天出发。
是。朱怡贞起身,走到门口忽然回身,说,想知道,是准妻子。
孟安南说,。
朱怡贞最后看他眼,离开茅屋,沿着条漆黑小路走到村头时,再也没有力气挪动步。她靠着口枯井井台,点点地坐到地上,胸口那个曾被子弹贯穿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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