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一早,纪中原来探望了他以后,在回办公室的途中走进一家店铺,拿起柜台上的电话,拨了—个号码,说,给我接静安区委。
下午,朱怡贞捧着一纸袋苹果走进病房。这是他们在他重回上海后的第一次见面,尽管彼此都知道,他们上班的地方只隔着几个街区。朱怡贞在静安的区委工作,一直住在市府的单身宿舍里。有很多次,在喝了再多的酒都无法入睡的夜里,林楠笙都会一个人从家里出来,步行到她的宿舍楼前,站上一会儿,看一眼那扇亮着灯光的窗口,然后回家继续喝酒。
朱怡贞坐在病床前一声不响地削完一个苹果,一片一片地喂进他嘴里。
你丈夫呢?你们为什么不是一起来?林楠笙看着她手里的水果刀,忽然一笑,说
的一举一动。原来,早在半年前林楠笙就已经被监控。检举他的是镇上的一名保长。他曾是保密局培养的外围人员,曾在上海远远地见过林楠笙一面。只是,当地的公安部门坚信,一名大特务躲在一个小镇上。背后一定藏着一个大阴谋。他们要放长线,钓大鱼。
这些材料最近才转到我手上。纪中原说,我们需要你回来。
林楠笙说,我被监视了半年都没觉察出来,我已经不是一名特工了。
但我们不会忘记你的贡献,纪中原说,你不该待在小镇上当一名教师。
我本来就是一名教师,我的理想就是当一名教师。林楠笙扭头看着壁炉里还在燃烧的炭火,眼前又出现了朱怡贞穿着校服时的模样。那时,她留着一头童花状的头发。
如果这是命令呢?纪中原说着,起身去办公桌上拿过一份任命书,交到林楠笙手里,说,g,m成功了,我们的战斗远没有结束。说完,他郑重地看着林楠笙,又说,这是组织上对你的信任。
现在,林楠笙每天的工作就是整理当年遗留下来的档案,从中找出那些早已中断的线索,最终找到那个人,确定与指认出他们的身份。林楠笙又开始喝酒,下班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倒一杯烈酒,一口一口,一直喝到昏昏沉沉。
这是他唯一还能让自己入睡的方式。
五月的一天,比天气更热的是民众为志愿军募捐的热情。上海的街头到处是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标语与口号,林楠笙却在挤电车时忽然倒下。
等他醒来时已经动弹不了。漆黑的病房没有声音,也没有其他的病人,就像躺在自己的坟墓里,这是他无数次预想过的结局。林楠笙黑暗中静静回顾他的一生,发现在这世上,他既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唯一剩下的就是脑子里那些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