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四十,她从墙角拿起白色手杖,伸出根手指插进爸爸腰带里,跟在爸爸后面下四层楼、过六个街区,到博物馆上班。
七点整,他打开2号入口门,股熟悉气味:打字机色带、打过蜡地板和岩粉味道。大走廊里回荡着他们脚步声,也是那样熟悉。他问候值夜班人,问候看门人,得到答复总是两个字:“好,好。”
两左右,爸爸钥匙圈叮叮当当地响。拧开道锁,推开扇门。
里有六个带玻璃门柜子,柜子里钉子上挂着几千把金属钥匙:既有钥匙坯子,又有万能钥匙;钥匙柄既有筒状,也有像土星样带着光环;能开电梯,也能开展柜;有和玛丽洛尔前臂样长,也有比她拇指还要短。
玛丽洛尔父亲是自然历史博物馆钥匙主管。据他估算,整个博
先天性白内障。双眼。无药可治。“能看见这个吗?”医生问,“能看见这个吗?”玛丽洛尔将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她熟悉那些地方——和爸爸四室公寓、街尾绿树成荫小广场——现在都变成迷宫式危险之地。抽屉总在意想不到地方,上厕所如临深渊,水杯要抬手就翻,要遥不可及;她手指太粗,总是那粗。
失明是什?失明是眼前有堵墙,而双手却摸不到;眼前空无物,腿却磕在桌子腿上。汽车在马路上喘着粗气,树叶在天空中低语,血液在玛丽洛尔耳朵里奔涌。无论在楼梯口还是在厨房,甚至床边,总回响着大人们同情话语。
“可怜孩子。”
“可怜勒布朗先生。”
“他太不容易。你知道吗,他父亲死于战争,老婆死于难产,现在又是这样。”
“好像中邪样。”
“真应该把她送走。”
充满伤痛和绝望几个月:玛丽洛尔走在房间里就像站在帆船上,半开房门拍在她脸上,床是唯避难所。她躺在床上,把被子裹到下巴,爸爸在旁边椅子上又点燃根烟,打磨他微缩模型。砂纸有节奏摩擦和小锤子轻声敲打安抚着她焦躁。
绝望是短暂。玛丽洛尔还小,她父亲又有足够耐心。父亲告诉她没有中邪这回事。这就是运气,幸运或者霉运。每天向成功或者失败倾斜点点,但是没有魔咒。
每周有六天,她在黎明前被爸爸叫醒,支着胳膊等爸爸帮她穿衣服。长袜、连衣裙、运动衫。如果时间充裕,爸爸会要求她学着自己系鞋带。然后,他们到厨房喝咖啡:热热、浓浓,她可以在里面尽情地加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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