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限温柔地梳理着女儿湿漉漉的秀发。他们听见海风拍打着窗户。
玛丽洛尔摩挲着一所所房子,背诵着一条条街道的
“我留在这儿?”
“和马内科太太一起。还有艾蒂安。”
他递给她一条浴巾,扶她迈出浴缸,站到地上,然后他走到外面等她穿睡衣。尽管他知道她不需要,但还是领着她上楼梯,回到六楼他们的小房间里。他在床边坐下,她跪在模型边,把三根手指放在大教堂的尖顶上。
他拿出梳子。没必要开灯。
“十天,爸爸?”
脱衣服。“想用多少肥皂就用多少,”他说,“我有存货。”火车票像个叛徒似的藏在他的口袋里。
玛丽洛尔让他帮忙洗头,自己则用手指托起一个个肥皂泡,仿佛要掂出它们的分量。一提到女儿,他的心就撕裂般地疼痛:他担心自己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根本不懂怎么带孩子,总是一错再错。在他看来,那些在巴黎推着童车逛植物园或在商店里拿着开衫的母亲——在擦身而过的时候点点头,好像每个人都有一套他不知道的育儿秘笈。你怎么保证自己做的每件事都是正确的呢?
当然,他也感到自豪——自豪自己独挑大梁,自豪女儿有强烈的求知欲和适应能力。这样强大的女儿让他自惭形秽,他心甘情愿地做女儿远大前程的铺路石,这就是他此时此刻的感受。他跪在她的身旁,冲洗她的头发:仿佛对女儿的爱不再依附于他的存在。围墙可能坍塌,城市可能消失,但是这种感情的炽烈永远不会削减。
下水道咕噜咕噜地响;这座拥挤的房子还在收缩。玛丽抬起湿漉漉的脸。“你要走,是吗?”
现在,他真庆幸她看不见。
“最多十天。”墙壁咯吱咯吱地响;窗帘间露出漆黑的窗户;小镇准备睡了。城外,德国的U型潜艇在海峡里悄悄地行进,三十英尺长的多筒反潜鱼雷在冰冷的黑暗中虎视眈眈。
“我们在晚上分开过吗?”
“没有。”他看了一眼没开灯的房间。他口袋里的钻石好像在突突地跳。如果,他今夜能够入睡,会梦到什么呢?
“你不在的时候我可以出去吗,爸爸?”
“我一回来就带你出去。我保证。”
“马内科太太告诉我电报的事了。”
“我不会走很长时间的,玛丽。一周。最多十天。”
“什么时候走?”
“明天。你起床之前。”
她环抱住自己的双腿。她的后背洁白修长,一节一节的脊柱清晰可见。她习惯攥着他的食指入睡;她习惯躺在钥匙管理处的柜台下看书,张开双手像蜘蛛一样在页面上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