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极度发育不良的下士穿着破烂的杂役服朝维尔纳走过来。他的手指细长,帽檐下探出几根干枯的头发,一只没有鞋带的靴子,鞋舌面目狰狞地支在前面。他说:“你真小。”
维尔纳穿着新的束腰军装,顶着超大的钢盔,“上帝与我们同在”的紧身腰带迫使他挺胸抬头。黎明时分,这个人眯着眼睛扫视空旷的校园,然后弯腰、拉开维尔纳的背包、翻腾出三件叠放整齐的NPEA[29]制服。他举起一条裤子,对着光看,失望地发现和他的尺码相差甚远。然后拉上包的拉锁,背在自己肩上;维尔纳不知道这算看管还是帮忙。
“我叫诺伊曼,他们叫我2号。因为还有一个同名的人,是司机。他是1号。现在,一名工程师、一名中士,加上你,不管怎么说,这儿又有五个人了。”
既没有号角,也没有仪式,维尔纳就这样加入了国防军。他们从学校走了差不多五公里到达一个小村庄。熟食店里,苍蝇黑压压地罩住六张桌子。诺伊曼2号自己点了两盘牛肝,吃完以后又用小块的黑面包蘸干盘子里的血汤。他的嘴闪着光。维尔纳等待解释——他们要去哪里,他要加入哪个部门——可是一句都没有。下士的肩带和领袢的颜色是酒红色,但是维尔纳忘了这种颜色的含义。装甲步兵?生化部队?一个老妇人走过来收拾盘子,诺伊曼2号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倒出三粒药片,一口吞下。然后重新放回口袋,看着维尔纳。“治背痛的药。你有钱吗?”
维尔纳摇头。诺伊曼2号从兜里拿出几张脏兮兮皱巴巴的马克。走的时候,他打包了十二个煮鸡蛋,递给维尔纳四个。
他们在舒尔普福塔乘火车经过莱比锡,在罗兹西的换乘站下车。站台上躺着步兵,个个昏睡,好像被女巫施了魔法。幽灵般的光线照在他们褪色的军装上光怪陆离,他们的呼吸整齐划一,令人恐怖。扩音器不断地播报站名,维尔纳一个也没听说过——格里马、武尔岑、格罗森海因——没有火车进站,也没有火车出站。这些人像一潭死水。
诺伊曼2号坐下,双腿摊开,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吃鸡蛋。他把蛋壳扔进钢盔里。日落黄昏。不久,舒服、均匀的鼾声响起。维尔纳觉得他和诺伊曼2号是这世界上唯一醒着的灵魂。
天完全黑了。东方传来汽笛声,死水泛起波澜。维尔纳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旁边的诺伊曼2号早已经挺直腰板,他的两只手扣在一起,好像要用双手去圈住黑暗。
铁轨咣当咣当地动起来,刹车片吱吱地响,火车在黝黯中飞快地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