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自己花白的头发和清癯憔悴的面容。这时他想起了自己的名望,想起了街上有那么多的人认识他,尊敬地注视着他——这都是因为他的文章确切中肯,笔调优美生动。他的脑际浮现出他所能想起的、凭他的天才创造出的种种成绩,甚至想起了自己高贵的头衔。然后他下楼到餐厅吃午饭,在一张小桌子上用膳。在他吃完了饭乘电梯上楼时,一群也吃过早点的青年人一哄而上,把他拥入电梯间内,塔齐奥也走了进来。他正好站在阿申巴赫身边,距离从来没有这样近过,因而这回阿申巴赫看到的不只是一个轮廓,而是线条分明地看清了整个的人。有人在跟孩子谈话,他回答时微笑着,笑起来美得无法形容,接着就在二楼跨步走出电梯间,身子朝后,眼睛向下瞧着地面。“美会使人怕羞,”阿申巴赫想,同时一个劲儿思忖着这究竟是什么原因。不过他也注意到,塔齐奥的牙齿长得并不好,有些参差不齐,白里带青,缺乏健康的珐琅质,显示出贫血患者牙齿上常见的那种脆而透明的特色。“他弱不禁风,病恹恹的,”阿申巴赫想,“他也许活不到老。”他不去理会为什么他在这么想着时,反而有一种心安理得之感。
他在房间里消磨了两小时,下午就乘小汽艇经气味难闻的咸水湖到威尼斯。他在圣马科登岸,走到广场上喝了一会茶,然后按照他在本国时的习惯到街上逛逛。但这次散步却使他的情绪起了一个突变,完全推翻了原来的决定。
在狭隘的街巷里,天气闷热难当,气压也很低,因而住房里、店铺里、菜馆里都发出各种气味。油腥和其他各种香气混杂在一起,烟雾腾腾,无法散逸。香烟的烟雾似乎在空中凝住了,好久飘散不开来。狭街小巷里熙熙攘攘的人群,一点也引不起这位散步者的兴趣,反而使他烦躁不安。他路跑得越多,就越是心烦意乱,这也许是海边的空气和内地吹来的热风造成的结果,因而他又激动,又困倦。他一阵阵淌着汗,怪难受的。他的眼睛不听使唤,胸口闷得发慌,好像在发烧,一股血直往额角上冲。他急急忙忙离开了拥挤不堪的商业街巷,跨过几座桥一直来到贫民区。乞丐们向他纠缠不休,河道上散发着恶浊的气味,他连呼吸也感到不舒畅。终于,他来到威尼斯中心一个静僻的地方,这里无人问津,但却引人入胜。他在喷泉旁边休息一会,揩着额上的汗珠。他觉得非动身回去不可。
他又一次感觉到,这座城市就气候来说,对他的健康是非常不利的。这件事,现在他已终于一清二楚了。硬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