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光泽。他掏出手机,打算向童德胜汇报情况,然后想:真是操蛋,好几年,每当遇到这种事情我总是头一个给老童打电话,除此,再无他人。他收起手机,继续往前走,一段时间内听到自己沙沙的脚步声,看到自己嘴里呼出的白气,夜晚空寂而虚无,前方是唯一的方向。走了很久,从一条平缓的坡道爬到公路一侧,望见远处收费站的灯光。他想到童年时,很多次跟随父亲去外地,火车在黑夜中行驶,有时,并不那么黑,也有月光,他把这想象为星际旅行,父亲是宇宙飞船的船长,他是唯一的乘客(驾驶室里的副手被他自动忽略了)。孤独而破旧的宇宙飞船,飞行在另一个星系的蒸汽火车头,全世界(应该说是另一个全世界)只有这父子二人。此时此刻,这个童年的狂想又回来了,只不过换成了他独自在荒凉星球上行走,既没有绝望,也没有希望,终于看见了某一处人类建立的基站。他再次掏出手机,心想,我应该给父亲打个电话,然而他又在宇宙的哪个角落?
二〇〇八年四月,周劭接到他母亲病重的电话,从铁井镇坐车回到上海,在杨浦区一间破旧的一室户里看到母亲,她卧病在床,脸色浮肿,头发白了许多。屋子里光线暗淡,弥漫着中药气味,桌上的塑料袋里装着不少西药盒子,一些廉价的保健品像是珍藏似的放在玻璃橱柜中。她立即认出了周劭,让他进来,自己又躺回到床上。问到病情,她说肾衰严重,做透析的钱也没了,死神已经站在门外。周劭算了算,暌违已有十年,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一九九八年,当时他刚刚大学毕业,手头拮据,去找她借钱,她从钱包里掏出两张五十元,给了他一张。那以后连电话都没打过一个。
母亲问,他们怎么找到你的?周劭说,琴琴(他舅舅的女儿)一直有我的手机号。母亲问,在哪里上班?周劭说,上海郊区再往西南一点,一家台资企业。母亲说,跟台湾人做事啊,什么工作?周劭说,储运部副课长,做物流的。母亲问,结婚了吗?周劭说,没有,有过一个女朋友但前阵子分手了。母亲说,你三十五岁了。周劭说,三十四。
她语速很慢,喘息了一会儿,谈话暂停。周劭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上下打量,天花板上有一摊漏水的痕迹,已经发霉,地上铺的是一种廉价的清水砖,进门处已经开裂,家具简陋,显然她是独居。屋子里没有挂任何照片,在他记忆中,她是个喜欢在玻璃台板和镜框里镶嵌各种肖像照的人。
他母亲问,你在看什么,看我的房子吗。周劭问,你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