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那胡同里还有不少人家没户口呢,秉昆,你可千万别被一个没户口的小狐狸精迷住,以后麻烦大了!”
他们真一句假一句嘻嘻哈哈地打趣他,唯独肖国庆一声不响背对着他。
秉昆说自己为了抄近道才走太平胡同的,也问他们干什么去了。
孙赶超说他们去肖国庆家喝喜酒去了——肖国庆的姐姐也是兵团知青,虽然才二十三岁,却特别想得开,嫁给了团里的一名老干部,是位副营职现役军人。新婚夫妻共同请了假,到肖国庆家度蜜月。
肖国庆终于朝大家转过身,抗议道:“干部就是干部,你干吗非加个老字啊?我姐夫才三十几岁,你们都看到了,老吗?”
的青年补上了一堂他对社会的认识课——民间的种种无奈无助,原来并不在被他和春燕们形容为“脏街组合部落”的光字片!
冬日里正午的太阳高悬于当空,胡同人家的屋顶(如果那也算是屋顶的话)反射着刺眼的银光。
盲少年郑光明举着一片瓶底望着他,他不知道双目失明的人究竟还能望得见什么?在他看来,阳光照耀之下的盲少年的头顶,似有异样的光辉。那当然是他的错觉,因为他也盯着那片瓶底看了一会儿,瓶底所反射的有色的光让他有些晕眩。
秉昆对那盲少年内心里充满了感激,因为他对自己的突然一跪。
那一跪让秉昆悟到了一个道理——当别人对你下跪相求时,表面看来完全是别人的可怜,往深处想想,其实也未必不是别人对你的恩德,因为那会使你看清自己究竟是怎样的人。而看清自己,总是比看清别人要难的。谁都希望看清别人,希望自己看清自己的人却不是太多。真实情况很可能是这样——自己内心里的丑恶,也许比自己一向以为的别人内心里的丑恶更甚。
大家就争着证明不老,看上去很年轻。
孙赶超说:“你这家伙较什么真啊!”他
那时周秉昆内心里空空荡荡的,然而并不是虚无的状态,他觉得有种类似块根的东西在内心深处开始发芽。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使他内心充满了忧伤。
秉昆在“上坎”的坡路上遇见了肖国庆、孙赶超等五名木材加工厂的青年工友,都是抬大木或出料的苦力工。他们很亲热地围住他,问他去哪儿了?他说自己到市里去了,闻到了他们口中呼出的酒气。
红脸大汉似的孙赶超说:“瞎掰!我们明明都看见你是从太平胡同走上来的,还在胡同口站了半天,好像胡同里有人送你似的!”
“是个姑娘吧?”
“那还用问?不是个姑娘他能站那么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