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娟就张开双臂抱住了他。她哭了。
警车旁,郝冬梅在与两名管教结账——狱方出警车,管教出外勤,都是要收费的。两名管教想得很周到,将收据、印泥、公章随身带着了。
十几分钟后,周
张管教叫住了他,皱眉道:“来都来了,就这么走啦?连我都看不过去。想跟哪位亲人说几句话?”
周秉昆想了想,低声回答:“我爱人。”
另一位管教就朝郑娟招手。她看周秉昆很勤,许多管教认得她了。
郑娟走到他跟前,两名管教避开了。
张管教说:“十分钟。”
死时,那种恐慌袭击过他一次。之后相当长的一段日子里,他觉得心被掏空了一半。然而,毕竟还有母亲在,自己实际上还是一个儿子。现在母亲也死了,“爸妈”二字对于他已无任何现实意义,他陷入无边无际的心理孤寂。
等他不哭了,管教才接着替他洗头,吹干,还往他脸上擦了些润肤霜。
他离开时对理发的管教说:“谢谢。”
管教没有说话。
第二天一早,警车将他送到了火葬场。确实是一辆警车,而非囚车,这也是一种优待。两名管教随车,包括张管教。在车上,他照例戴上了手铐。判十年以上徒刑的重刑犯,那是必须的。两名管教时间掐得很准,到达时告别仪式正要开始。
秉昆间:“妈怎么走得这么突然?”
郑娟说:“心脏的问题。和咱爸似的,忽然想睡会儿,一睡就睡过去了。你也别太难过,咱爸妈这么一种走法,都是一生善良修来的福,没经历任何痛苦。”
秉昆说:“谢谢你,你为周家付出得太多了。”
郑娟说:“别这么说了。”
秉昆说:“抱抱我。”
张管教边为周秉昆打开手铐边说:“让你戴着这东西参加母亲的葬礼,太那个了,但你千万别乱来,我俩可都佩着枪呢。”
周秉昆看到了。他说:“我不会的。”
在两名管教一左一右的夹持之下,他置身于亲友之中参加了母亲的遗体告别仪式。当他在母亲遗体前跪下时,两位管教才退于两旁。他没哭,却听到了别人的哭声。他也没扭头看,不知哭的是亲人还是朋友。
在城市里,百姓人家的爸妈死了,丧事过程最长也就一个小时。秉昆妈当过街道副主任,按说比送秉昆爸的人应该多一些,但她打交道的多是中老年妇女,家务缠身,送到街口就算很重感情了。何况周秉义和周蓉都主张简单行事,除了秉昆的朋友们,再没通知其他人。人少,过程简而又简,半小时左右就结束了。
葬礼一结束,周秉昆转身便往警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