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妈妈。
沿着厂区那条铁轨往西走,抱着种“看看到底能够走到哪里去”麻木,终于在天亮之前来到江边货运码头。找个静僻地方坐下来,呆呆地看着滚滚东流扬子江,看着晨风中吐着白絮芦苇,看着初升太阳将江水染成片波光粼粼金红。
如果他们真把母亲骨灰撒到扬子江中,它定会顺流东下。它定会绕过西塞山古炮台,飘过燕子矶,流经焦山古塔,穿过甘露寺和瓜洲古渡外汀洲,路来到家乡。随着江水在圌山带分流,母亲骨灰将经由数不清河湖港汊,最终抵达她出生之地兴隆镇,停在她家茅屋西侧河道中。
在最后封长信中,母亲仍把她儿时故乡视为世界上最美丽地方。她详细地记录下多年前个午后。母亲说,那是她生中最快乐时光。那天,外公带着她们姐妹四人去河里采菱角。外公为逗她们笑,故意把小船踩得左右摇晃。小船在剧烈地晃动,天空中云朵和水面中倒影也跟着晃动。外公摇啊摇啊,她们笑啊笑啊。没人知道几年后她们姐妹四人就将天各方。
惟有小姨妈留下来那双被穿坏绣花鞋,恰如其分地说明母亲悲剧性生。
现在面前。知道哪里是她脸,哪里是她身,哪里是她手,哪里是她呼吸,哪里是她默默看着慈祥而哀矜目光。
那是个初冬午夜,读完母亲全部信件,拉开门,悄悄地走到院子里。东方未晞,残月在天。满地梧桐树叶上覆盖着雪白寒霜。瞻望四方,终于意识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已是孤身人。
朝东边看
朝西边看
朝南边看
二〇〇年秋天,抽空专门去趟母亲老家兴隆。茅屋早就不见,曾经长满菱角河道也被填平。上面盖座电镀厂。污水四溢,蒿草遍地。
个小孩在厂门口拉屎。
在邗桥二十多年里,与见面机会其实并不多。他把家眷安顿在南京市区,待在厂子里时间本来就很少。刚进厂那阵子,不管到哪里,都骑辆破旧自行车。后来,自行车就换成“波罗乃兹”,再后来,“波罗乃兹”换成桑塔纳。等到他终于坐上奥迪之后,连开关车门都由司机代劳。
九九六年,邗桥镇四周山峦被附近几家砖瓦厂夷为平地之后,
朝北边看
不管朝那个方向眺望,在这个世界上已没有亲人。
妈妈,妈妈。
妈妈,妈妈。
妈妈,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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