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的哨声还没吹响,李白拿了一条干净短裤往男厕所走去,那儿有一排水龙头和几个坑位。洗短裤这件事他还是在行的,有时候李忠诚的短裤也归他洗。这时他生出一个怪念头,为什么我爸爸就从来没有闯过祸?尽管他的短裤——算了,不提了——五六天才换一次吧,可他却从来没有留下罪恶的证据。成年男人真是令人费解啊。
就在他弄干净自己、趴在水龙头上独自洗短裤的时候,犹如隔着太平洋的昨夜之梦,像海市蜃楼般升起。他梦见的不是曾小然,是周安娜,后者在一间无人的教室里吹响长笛,并穿着一身女子排球运动员的装束,并斜眼看着他,并将长笛放下对他说“傻子”。
这不是色情,而是道德上的震惊——我千百次梦见的是曾小然
片嘴唇吹奏一支银光闪闪的长笛,某一首西方古典音乐,他失神啃着指甲,啃出一点零星污垢,吐在脚下。轮到李白,他的特长是写作文,无法当场献艺,在一名粗壮的男性带队老师的要挟之下,不得不背诵了一首古诗。胡人吹玉笛,一半是秦声,十月吴山晓,梅花落敬亭。他变声了,完全丧失了清脆纯真的童音,像一把走音的二胡。周安娜大笑起来。
“傻子。”她对身边人说,“他来的时候还在唱‘荡起双桨’。”
凭什么我不能唱这首歌?凭什么我不能念古诗?李白意识到,童年已经结束,清脆和纯真已经永远消逝在门外黑漆漆的走廊里,哪怕多一秒钟的沉溺也会让他被某种嘲笑撕开脏腑。他开始想念曾小然,那是他截至目前奔向成年的唯一途径。
次日清晨他被一个打快板的实验中学的小胖墩推醒,在五人一间的招待所宿舍里(厕所在走廊尽头),该男生低声告诉他:你搭帐篷了。李白揉揉眼睛,感到欣喜,问:“帐篷在哪儿?”打快板的小胖墩指了指眼前的凸起之物,天已经亮了,李白仍然懵懂。打快板的小胖墩一口童音,问道:“你会不会是遗精了?”李白彻底醒了过来。这个词他不是不知道。一个小小的秘密是,曾小然家里有一本缺头缺尾的《家庭生活知识大全》,关于这件事恰好在中间部分,李白细读过一遍。没错,短裤是凉的,说明那儿有液体,他伸手捞了一把,粘的。
“你到底遗精了吗?”
“你管太多了。”
“我还没有遗过。”
“不要告诉任何人。”李白看了看屋子里,还有三个男孩正在呼呼大睡。
“我不会的。”打快板的小胖墩说,“我哥也闯过祸,我告诉了我妈,后来我哥差点打死我。”
“你哥做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