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乔南从街道对面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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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年秋天,李白到北京看柿子,这是一趟豁达的伤感之旅。将两个相互抵触的形容词堆砌在一起甚至比弃绝形容词更容易,它们之间达成的平衡契约正如深秋的某一短暂时间,渐渐倾斜,滑向冬季。他先到出版公司签了几十本书,跟着李媛到附近宾馆登记入住,莫凡来见他,说这里住的藏民较多。李白尚记得二十年前到拉萨旅游学过的几句藏语,接着,李一诺发语音过来:“你的新书在豆瓣被骂成狗了。”
“怎么骂的?”他一边对着摄像头扫脸一边问,总台姑娘请他闭嘴。
“他们认为小说结尾在西藏十分烂俗,跟畅销书女作家一样。”
“要这么说起来,死亡最烂俗,它在故事结尾的出现率高于其他一切,当然,开篇也是。”李白不以为意,又补了一句,“妈的,实际上也是。”
“我还没看过呢,到底烂俗成了啥样?”莫凡翻着他的书,“西藏,你这是在拿豆瓣文青最熟悉的东西骗他们,找死呢吧。知道他们有多恨自己人吗?”
“我不知道。连我爸爸用了列侬的头像都可以去豆瓣冒充文青。”
“固执,你不知道的是今年二〇一九年。”
午饭吃得不开心,莫凡的奚落似乎预示着这本书的签售不会顺利,或者,过于顺利——两人同时对李媛讲到十几年前吴里新华书店的一场活动:他们站在长桌后面,连把椅子都没有,桌上放着两摞书,两支签字笔。莫凡与李白,当时年轻,体态俊秀,站着也好看,一个喷了点香水,另一个穿着价值三百块的T恤。买教辅的顾客们带着儿女鱼贯走过,没有人停步,没有人翻一下书,至多惊讶地瞟他们一眼,意思是你俩站着想干嘛。他们昂首,看着这群素材,并将自己投身于素材。像不像说相声的,不,像算命的,两个年轻的作家互相揶揄。“你曾经卖得不错,后来与我一样寂寂无名,现在能有人骂也是好事。”此刻,莫凡安慰李白。
傻逼你可能是小时候真的被校长办过。李白暗骂,下午独自遛出去约会,能让他心情好起来的柿子们正在秋光中摇曳,水果就像爱情,是风土与阳光的产物,也被时间所限定,无人能预料它们何时落在头顶,而掉落究竟意味着什么,怕是也难以说清。他在路边买了一瓶无味的气泡水,隔着绿色的玻璃瓶看街道的景色,这一属于十五岁时的动作过滤了另外两个十五年。四十八岁死于边境的本雅明先生,让我们坐下谈谈吧,谈这个注定不可能完整的世界,或一枚寄托了过多伤感意义的水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