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的入口,突然肚子痛了起来,他急急地离了大马路,他还记得附近应该有一个杂草丛生的墓园,可以就地解手。
墓园果然还在,没有改建成其他的东西,这令我大伯安慰不少。我大伯想起了他有一次喝醉的时候,他冲出家门,跌跌撞撞地冲进田里,在纵横交错的田垄上,他一脚就能跨过一个水塘,他像是一名巨人。对了,我大伯心想,我是一个巨人,我的血液冲突在我的指尖,我是长了翅膀的大鸟,黑夜来了,我是长了翅膀在黑夜高飞的大鸟,大鸟高飞,想要自隐而去,飞过田庄、被挖翻的山,还有一面大洋,看那九渊里的鱼儿,伏藏在深海底很爱惜自己。既以远离亮光而隐蛰,难道还要去和蚂蚁与蛭蚓为伍吗?一千年前的古人,用我大伯不能理解的文字这样写着。
呼呼呼。我的大伯看见自己飞了起来,或许他并没有飞得太远,因为他一回头,看见他的家人,不远不近地跟着他,黑暗中看不清楚他们的表情,是的,我大伯一定不明白,在很多神话中,回头,哪怕只是回头一瞥,都能成为一个致命的禁忌。我大伯的血脉飞腾,但这并不能使他走得更远,我大伯感受着突突作响的脉搏。这里是腕动脉。这里是咽喉。这里是心脏。这里是太阳穴。然后我大伯心想,我一定有病。
我大伯在这时回头,他没有看见就葬在他面前的我爷爷。我大伯这样想着,我一定有病,不然在我年轻时,我怎么会把我的家人都当作蚂蚁呢?我的爸爸是蚂,我的妈妈是蚁,我的弟弟是蛭,我是一条蚓,那些四季不分的气味,海边的潮湿的腥味,一线光明的地底的生煤的膻味,拥挤的拥挤的肉体,拥挤的拥挤的衣不蔽体的,那底下的柔软的削圆的,那肉体,在那山海之间那崎岖的侵蚀的汗渍摩肩擦踵浑浊麻痒浑浊麻痒的。那被汗浸湿的。
那梦境。在梦里总有一些事发生,醒来时大多会忘记,我大伯真的没有走太远,他数十年的离家在外,比较像是一种安慰自己的姿态,然而当我们模仿着他人,满心做着聊以自慰的事时,某些事也就这样经过了。现在,我大伯蹲在墓园的杂草间拉着肚子,当他起身拉起裤子时,他看见五十公尺外空空荡荡的海水浴场,想着这些过去的人,在黑夜来临时,也可以相约到海水浴场学泅水,死去的人用焦黑的冥纸,跟死去的售票员买入场券,然后把入场券交给旁边死去的管理员,然后他们就能在黑暗的温柔的海面上洗去尘埃。
有人在等待我吗?墓园的野鬼们,你们愿意与我为伍吗?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