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悦在灶头烧好水,拿盆子盛搁在凳子上,平齐床,这样爸爸可以在床上坐直,不用佝腰脚平伸进盆子,试试水温,有点烫,让静悦加点冷水,多泡会儿。
泡过,静悦坐到水盆前,手掰开爸爸脚趾,手撩水搓洗,个个脚趾都洗到,连同脚踝和脚背。爸爸双手撑床,略微后仰,边享受搓脚,边扭头去看电视上不够清晰扑克牌局节目
千块钱。静悦有时去镇医院陪伴,二层病房里空气污浊,床上地下或卧或蹲着几个输液病人,支架上吊瓶里是深红液体,有人不停地咳嗽。静悦只敢待在楼道上,病人影子样踅过,查房护士都戴着口罩,静悦会觉得自己肺部也隐隐疼痛起来,爸爸不让她多去。
近两年爸爸吐血症状减轻,医生说是因为肺部接近完全纤维化,结核症状也会随之减弱。静悦和爸爸都知道,这并非好事。上不来气时候越来越多,每天要吸氧两三个小时,还好有公益组织送制氧机,不然得从医院买大钢瓶装氧气,放在家里有些瘆人,以前每年要吸掉三钢瓶。
父亲十七岁下井干活,先是在煤矿,两年后转到钼矿。钼矿没有煤矿底下热,工时也多,但粉尘更大,矿洞里白乎乎片,到打钻工作面是漆黑。十个工人里面九个半要得,而且“煤里有粉尘能咳出来,钼矿不行”。缸窑岭全镇经过两次摸排,共查出千两百多名矽肺矿工。
爸爸知道,矽肺三期病人“不可能有正常寿命”。屯里三十来个得矽肺人,已经故去四五个,死几个检查出矽肺都比爸爸晚。当初帮父亲扶钻伙伴发现矽肺晚,爸爸得病时他还在上班,后来干活吐血,去检查肺里已癌变。后院住着静悦大伯,三期矽肺合并肺癌,没有多久活头,儿子媳妇平时也不落家。
爸爸对奶奶说,等自己死火化,不要买骨灰盒,弄个袋子装就成。也不用做寿衣,就穿现在旧衣服。爸爸觉得自己欠家里,正当养家壮年,却要老人孩子侍候。“坑你呢,妈。”奶奶说:“坑也没招。”
“这咋整,爸没咋整,就这个爸。”静悦有时会对奶奶念叨。她希望爸爸治好,但也知道无法彻底治愈。她对爸爸说是:“好好活着,养你。”
爸爸心思是,最好自己能活到静悦成人出嫁,至于出嫁以后自己怎办,“不想那多”。
拽犁少女
睡觉之前,静悦要给爸爸洗脚。
爸爸没法自己洗,猫不下腰。洗脚是个复杂程序,从静悦十来岁时就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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