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忆:回想起来算是很幸福,但是青春时候,青春期真的是很苦闷的。
张新颖:青春期苦闷都苦闷呀,青春期不会就你一个人苦闷的,所有的人大概青春期都很苦闷。
王安忆:也不,我听北大荒的知青他们在谈青春时代,他们的情绪很明朗,我觉得他们北大荒有一种气氛,它是一种比较激昂的气氛。
张新颖:比较浪漫。
王安忆:浪漫气质,他们这些人在一起很开心的,我有好多朋友,陆星儿啊,何志云啊,蒋原伦啊,他们以前都是一个连部团部的
王安忆:写长篇最需要的是耐心,还有,依然是乐趣,对这工作的兴趣,所以才会日复一日地坚持下来。单凭坚定是不够的,我跟你说我以前在文工团的时候练琴,我也练得很用功的,终究练不出来,原因之一就是不喜欢,你知道的。这不喜欢也许就和不能胜任有关,不能胜任是令人苦恼的,因为没有才能,还是有才能问题。
张新颖:一个是才能问题,但是我觉得还有一个相信的问题,就是你相信自己的语言,相信这个语言能够创造出,比如说一个世界。
王安忆:你要说这个“相信”的话,你非要说这个的话呢,那是在很后面发生的事情,而且恐怕到现在才发生。
张新颖:就说现在吧。
王安忆:一开始是谈不上信任不信任的,我现在看我早期的作品,几乎完全不考虑表达的问题,就是要把自己的话说出来,把自己的话都说出来,要把事情一股脑地说出来,就这样,在我最初写作时候根本不去想文字是怎么回事情。
张新颖:那我觉得发展到现在就特别好,就是,相信的人会做出很多事,不相信的人做事情可能就做不出来。
王安忆:那是后来,就慢慢地有了自觉性,以你的方式说,就是有了自信,然后慢慢地进取了。所以说人的成功还是很重要的,如果看不见自己成功是蛮苦恼的,像梵高那样。我现在不能说非常成功,但不管怎么说在今天社会里还是得到承认的,这是给我欣喜的。我在想,如果我的东西永远只能放在抽屉里,或者只给几个好朋友看的话,我恐怕状态就不是这个样子。你们现在看到我已经肯定了——我像是在做一个作家,已经很肯定了,在这之前我有过很多彷徨岁月。
张新颖:彷徨也就是二十岁。
王安忆:这已经很长了,一个人的彷徨,五年已经很辛苦了。二十岁也不止,一直到“文化大g,m”以后,二十二岁以后——
张新颖:二十二岁以后你就不怎么彷徨了,如果这样讲,你是一个很幸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