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忆:还有,我觉得中国人的思维方式就是艺术家的思维方式,还是比较具体的,和我们没有抽象的逻辑的训练有关系。短篇我们还行,还可以期待像苏童啊这一些意外的表现;中篇好也是因为我们都是靠实力,都是靠生活经验,靠材料的,我们的材料正好到这个体积是差不多了;再大的话,你如果没有一个抽象的思维方式,你没有理由写那么长的,你凭什么让它这么长下去?你必须要有一个动力的发生的链,就像机械,齿轮带动下一个齿轮,再带动下一个齿轮。
张新颖:这个理由很重要,因为长篇的世界是一个完
也不能急,急的话是害自己了。
张新颖:急的话就坏掉了。
王安忆:我看那个路遥写的那个《早晨从中午开始——〈平凡的世界〉创作随笔》,他就讲他写那个《平凡的世界》,他就写这个过程,让我觉得路遥太苦了,写长篇不能够这么做法,他不是一个匠人的做法,他是一个艺术家的做法,太辛苦了,你不能这样劳心劳力的,因为这么多的字,只能慢慢走下去,你坚持到底的话就是胜利!你怎么能这样子在劳动啊,我觉得他把心都操碎了,给我的感觉是好像那么迫切要达到目的地,这种强烈的愿望,就使他自己非常焦虑,这个散文是六万字,整个给我感觉是焦虑,呕心沥血。
张新颖:路遥是一个极端的例子;就说我们一般的长篇小说,一般的当代小说,总是到后面给人的感觉不像一开始那样,到后面的感觉就不对了,这个跟写作方式可能也有关系,就跟你刚才说的,那种不讲究操作性的艺术家的写作方式。
王安忆:我觉得一个是写作方式,还有,我觉得中国的作家还是不会规划大东西,所以我还是要谈到源的问题,我们都是笔记小说的那种传统,我们都不会规划大东西。上次陈彬妮来的时候我不是让你们看我做的图表么,其实我心里面一直很好奇,就是他们那些古典作家是怎么规划他的结构的。我现在看我们的长篇,看我们的东西,规划好的很少的,《九月寓言》规划得不错,能看出它是规划的。
张新颖:给人完整的感觉。
王安忆:就有完整的东西,有规划感。
张新颖:前后浑然一体。
王安忆:没有什么浪费的空间,空间都已经用上了,你真的是很难看到的。
张新颖:是不是我们比较善于写中篇?短篇,比如说好的作家吧,短篇呢觉得才华发挥不出来,长篇呢就会有你说的这样一个问题,我们好像确实没有这个传统,没有这样一个规划一个大东西的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