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忆:你看雨果的《九三年》里面,他也写到路线斗争,但是他,怎么回事,不像我们这样。他的路线,分歧在于对人类命运的不同认识,而我们的,就好像拉帮结派。大概还不是事实本身的缘故,还是审美能量,他们大概有一个叙事的传统。
张新颖:我们的文学就是抒情文学比较发达,叙事文学不发达
看法国大g,m也是过了一百年以后雨果他们才写。中国人写大事件写得好的很少,是时间不够,还是什么问题?
张新颖:是不是艺术家个人的力量太薄弱,就是一写大事件的时候,那个大事件本身就把你给左右了。
王安忆:还是太现实呀。
张新颖:比如说我们也有这种写比较近的历史的,像现代一百年的历史,也有很多作品,你发现作家一去写这个的时候,整个历史的结构本身它就限制住了你,就是你个人没有力量去重新创造一个历史的结构,虽然可能写这段历史的时候,你的观念和以前的观念正好是相反的,或者有什么不同,但是那个历史的结构还是一样的,而且更要命的是,这个历史的结构就直接成了文学作品的结构。所以我就觉得,这一类的作品它看不出作家的那个个人的创造力来。
王安忆:我在想是不是太近的原因。“文化大g,m”之前总是简单化的,正义和非正义之间,道德和非道德之间,现在呢,思想是解放了,材料也多了,也更接近于真相,却又落到路线斗争,派系斗争,又有什么意思?
张新颖:我们对历史的理解其实是蛮模式化的。
王安忆:蛮模式化的。大概毛病出在哪里?我就是在想,如果我写“文化大g,m”,这是我唯一经历过的g,m么,其他g,m我还没经历过,而我很难把它审美化,怎么审美化?红卫兵运动,它到底要追求什么?很不清楚的,法国大g,m有它追求的东西,自由,平等,“文化大g,m”它到底想要干什么呀?真的不知道它要干什么。可能我们出毛病了,我们没有力量审美化,像雨果他们有一种力量将事实审美化。好像离我们近的历史看看都是很阴暗的,清史有什么好的,也很郁闷,明史更阴暗了。
张新颖:好像在中国人的趣味里面,有一种对阴暗的兴趣,比如说如果你写权力斗争,很多人有这个趣味去看,去看阴谋,去看权术,这样的小说电视剧啊总归是受欢迎的。
王安忆:那么作为创作者来讲,应该有自己的标准,应该有自己的取向。
张新颖:我们的创作者其实也有这种趣味啊,你发现有些人就写得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