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新颖:你和莫言认识应该是比较晚的吧。好像《小鲍庄》和《透明的红萝卜》是发表在同一期杂志上。
王安忆:对的。呵呵,当时说到红萝卜,我就说,红山芋也可以啊,为什么非要红萝卜。因为我是一个写实主义者嘛。这句话传到他耳朵里去了,结果可想而知。所以我和莫言开始的时候也不协调的。我觉得莫言开始对我是有偏见的,因为我样样东西都和他不一样。上海,女性,在他眼里我好像是一个娇小姐。我记得我们一九八七年组团去德国,他就当众讥诮我的,但是后来慢慢慢慢我就和他变得越来越融洽了,我觉得这个人感情蛮深厚的。有一次我们两个人到新加坡参加一个华人文学评奖,然后又一同到马来西亚,讲演了一圈,大概相处了有十几天吧,相处得非常好,没有发生任何的不开心,并且我们两个人的讲演也配合得非常好,我就觉得我和他之间本来的什么一下子解决掉了,究竟怎么解决的我也不清楚。总之,自然而然。后来我想大概是因为他觉得我也蛮朴素的,他会问我,王安忆你怎么吃那么多,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的,吃得多吃得少这个怎么说,我觉得我只是正常而已的嘛。所以他发现我挺平实的。等到他把这个成见放下来了,就开始正常地和我交往了。
张新颖:呵呵,因为你成名比较早啊,人家有压迫感。
王安忆:那个时候他们都在读我的《新来的教练》啊什么的。我觉得莫言是个元气旺盛的作家,泥沙俱下的,他是可以淘得出金子来的。有一次访问阎连科的时候,有人问到,你和莫言最大的区别在哪?他说,我觉得最大的区别就是他写得比我好。这个回答很不容易,倒不是指他回答得谦虚,而是他说出一个事实,就是写作最本质的差异,好和更好。莫言我觉得他最大的特色就是他是在农民里生长出来的。
张新颖:而且他这个农民的立场他一点不掩饰。
王安忆:他不是说替农民代言那种意义的,而是他坚持在农民中的立场,使他获得了一个独立的空间,这空间在现实的层面上是人道的,审美上则是浪漫的。
张新颖:你刚才说莫言的小说泥沙俱下,我觉得说得特别好,很少有作家这样大气,因为泥沙俱下是需要一个巨大的流量的,流量不大你带动不了这些泥沙,好的坏的都带动起来;我还有种感觉就是,莫言有的时候写得很差,有的时候写得很好,有的作家他不敢写差,他写着写着如果写得很差,那就完了,从此就不会写好了,莫言他有种非常大的能力,他写得很差这个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