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他今天写得很差,他下一本还能写得很好,有的作家他一旦滑落了,那他就没希望了。莫言他写得差对他就没有伤害的。也应该说是非常不一样的地方。
王安忆:对。你看他这么粗壮的一个汉子吧,忽然之间能写出这么灵巧的东西,真的就是神来之笔。他谈到他们村庄,他父亲的故事,他父亲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我看过他和父母亲的一张照片,两边是他的父亲母亲,他坐在中间,我看到就觉得,哎哟,这真是能生出天才的父母,他父亲哦,就像树根一样的,布满生活的痕迹,却如此安静,就那样的一个父亲和母亲。他父亲很有意思的,他大哥是华师大的,假期回到家乡,和同学介绍说,这是我父亲,然后他父亲就给了他大哥一个嘴巴,说什么父亲,我是你的爹。和莫言在一起就是特别松弛,那次我们俩从瑞典的南部,一直到斯德哥尔摩,坐火车。你知道北欧的风景很单调的,看外面的树林,一溜都是树。我们一路认着树过去。我后来和莫言相处,就是那种轻松状态。莫言还有一点蛮好的,就是至少在我,从来没有听他说过很刻薄的什么话,他不攻击人的。汪曾祺也不攻击人的。他恨也就是恨,骂也就是骂,不像有些人挺阴毒的,会攻击人,莫言就不会的。
张新颖:那莫言的作品里,你觉得好的有哪些呢?
王安忆:最好的是中篇,中篇是最适合他的写作的体积。中篇里面他一方面会有所节制,不可能那么泥沙俱下,另外一方面他的才华可以发挥到最大限度。
张新颖:长篇有的时候太浪费了,不节制,有的时候太繁复了。
王安忆:短篇又太拘束了。他的自由度就是到中篇最好,真的很好。他蛮有力量的,我这个力量不是说气魄啊什么的,我的意思就是说他蛮有后劲的,蛮有力道的一个人。他也是很像农民的,农民的精明他都有。
张新颖:就不太像一般的农民,一般的农民也不会像他这样的。他们家我猜想在那个农村里是很特别的。
王安忆:很特别的,有受过教育的,有跑码头做生意的,有拉壮丁拉到台湾去,又在台湾发达的。我觉得他们家的人都是很奇怪的,都有点奇异。我觉得好的作家都有一些魅气,我觉得他也有点魅,他真有点魅的,他讲他们村的鬼故事,听听也都很奇怪的。
张新颖:他家那里的鬼故事是很多的啊,因为他那个家跟蒲松龄那个家,已经不远了。我们齐国人,都是听鬼故事长大的。讲鬼故事也是乡民精神生活的一个部分。大家凑在一块儿干吗呢?说说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