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怀疑那段和老作家的恋情或许也跟现实关系暧昧。而这本小说的结构也因此充满了各种政治立场,比如小说家用第二部分国家间力量的落差照亮第一部分中成功的男性作家试图控制无知女子的权力“不对称”,而既然爱丽丝(和哈利黛)写出了她们的小说,又指向这种“不对称”的颠覆。
一整年欧美读书界都在这样聊着这本书,但其实这部小说没那么剑拔弩张,你完全可以把它当成两个处理得很精湛的现实主义故事去读。对我来说,这书也格外阳光。那时春节刚过,我非常盲目地去泰国待了阳光浸润、百无聊赖的三周,其中最致命的就是还带着幼子,于是每天在一个毫无障碍的小广场上无休无止地捉迷藏,我就是在这些游戏中听完了《不对称》的有声书。当时也并没有那么欢欣鼓舞,直到年末从各种渠道的推介中发现它或许是今年最得宠的小说,我才又好好读了一遍,注意到第一部分的细节如何通过女主的头脑渗透进第二部分的虚构,让这种结构不仅仅成为说理的道具,也给了整本书一种流动的内在生命。
这本书在我印象中一直很明媚还有另外一部分原因,在于作者是如此真挚地相信小说能承载某种理念,而这种理念中最显眼的又恰好是小说这个体裁最正派的功夫:人类不管外在身份多么不同,都有共情和理解的可能;而且,她是在自己的处女作中就如此轻描淡写地实现了它。另一点明媚也提得很郑重,就是哈利黛女士用了一种非常罗斯的方式,把自己跟罗斯的那场恋爱用进了自己第一部小说,而且用得如此光明正大、光芒四射,让这本书还没上市的时候,欧美读书界那种带着坏笑的期待到年末成了众口一词的赞赏,这种励志故事简直暖心。
今年五月罗斯故世,对于我们这些罗斯读者来说,其实也是个好借口,又享受了一回四面八方涌起的各种好东西。有一个BBC的旧采访,里面罗斯又谈起了自己的老话题,就是小说家当然会用自己的人生,但就像放进了绞肉机,出来的是一个奇奇怪怪的肉饼子。“就像福楼拜也说过:我不是一个肉饼子。”福楼拜既不是肉饼子,也不是如他自己所声称的,是包法利夫人;哈利黛既不是那个爱丽丝,也不是如她自己所声称的,是跟她心性更接近的伊拉克人贾法里。小说家在那个绞肉机里。哈利黛就在让她制造出这样一本处女作的所有选择中,而透过这本小说重重的精巧架构,我们分明读出一个干什么都很优秀的天真又世故的小说家。
2018.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