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四叔喝醉。
醉酒四叔半夜回来后,忽然哇哇哇地哭,哭着反复地说着句话:“人活着咋这样辛苦哪!人活着咋这样辛苦哪!”反复地说,仿佛是为把个钉子锤锤地砸在心里,直到给四叔倒几次水,让他喝完水,安静在床上睡着。到第二天,还睡着时,四叔却醒。他来叫起床和他块到新乡市百货大楼去,说要去给他、给和书成哥哥每人买套新衣服,说豁上
点事儿让同事们先走步。
到上午十点时,四叔还没去。
到十点半,四叔出来到门口看看天,这儿摸摸,那儿站站,仍然磨蹭在自己宿舍里。
感到四叔有什难事。没有难事他不会直到那个时候还不走,因为婚礼必须是要在上午十二点以前结尾,参加婚礼人,必须要在十二点前赶到。何况四叔同他人样,是爱喝酒、爱热闹,要从酒中讨要幸福、快乐人。那天,连上七个夜班后,正好周日白天在家里。以为四叔迟迟不出门,是因着钱不够,就把个月工资拿去放在四叔面前桌子上。
四叔朝苦笑下子,又朝摇下头。
不解地望着四叔不说话。
四叔又朝笑笑,抬头看眼门口铁丝上挂件“确良”白衬衫,轻声说:“昨夜儿洗,现在还没干。”
也扭头朝外望过去,看见他那件白衬衣和套工作服,都风平浪静地吊在他用铁丝自制衣架上。穿过那些衣服和树木,天空是阴郁乌云和无风寂静与沉默。从宿舍楼后传来厂里机器声,如滚山石样沉闷而响亮。就在这刻,触摸到四叔幸福和窘迫,仿佛看到他人生中扇光鲜大门后边杂乱样,仿佛从处关闭花园没落门庭走进去,放眼看到,是铺天盖地荒芜和衰败。迟疑会儿,回到另栋们有三个临时工同居间屋,拿来三年前四叔送给那件“确良”蓝格尖领花衬衫。那衬衫衣领已经被穿得有些毛烂,可它洗得干净,叠得方正,素素洁洁,如同写满故事书。
把那蓝格衬衣又递给四叔时,四叔朝笑笑。那笑容黄瘦枯淡,如同深秋中飘在天空中片树叶。
那天,沉郁中四叔就是穿着三年前脱下来给、三年后又洗好叠好给他那件衬衣去参加人家婚礼,去喝那场他准备许久喜宴酒。骑着自行车消失在门前水泥路上时,四叔就像粒乡村沙土,飘来落在人家城郊尘埃大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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