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5年11月7号,弗格森读到了荷马史诗《奥德赛》的第十六卷。他正坐在一张书桌前,书桌位于巴黎第七区一桩公寓楼六层一间狭小的女仆房,过去的三个星期这里是他的居所,现在奥德修斯经过了漫长的跋涉,终于从特洛伊回到了伊萨卡,灰眼睛的雅典娜把他变成了一个衣着破烂、干瘪瘦小的乞丐,正当这个足智多谋之人和牧猪人欧迈俄斯坐在城外山中的一间棚屋里,他儿子忒勒玛科斯走了进来,二十年前父亲动身去特洛伊时他还是个婴儿,而现在自己也刚刚从一场危险而漫长的航行中归来的他,还不知道父亲已经回来了,欧迈俄斯起身离开棚屋去宫殿通知年轻人的母亲珀涅罗珀,忒勒玛科斯已经毫发无伤地回到了伊萨卡,这时父亲和儿子第一次单独待在了一起,虽然父亲知道他正在看着自己的儿子,但儿子仍然什么都不知道。
接着雅典娜出现了,她伪装成一位高挑、美貌的伊萨卡女人,不过只对奥德修斯显形,他儿子看不见,她招呼奥德修斯到外面来一下,告诉他伪装的时间该结束了,他必须现在就向忒勒玛科斯显现真身。“说完后”——这是新出版的菲茨杰拉德译本,正摆在弗格森的书桌上——“她用金杖在他身上一点,/把他的斗篷变成了纯白色,他身上的长袍/也光洁如新。她把他变得矫健、年轻,/恢复了太阳晒出的古铜肤色,他的下巴轮廓分明,上面的胡须也不再是灰色。”
根本没有上帝,弗格森一直这么告诉自己。从来都没有上帝,以后也不会有,但诸神是有的,世界各地有很多神,比如那些住在奥林匹斯山上的希腊诸神,雅典娜、宙斯、阿波罗以及其他那些在《奥德赛》的前二百九十五页里轮番登场的神,而这些神最喜欢干的不是别的,正是掺和人间的事。他们实在控制不了自己,因为他们生来就该干这个。就像海狸无法不让自己筑坝,弗格森猜测——或者像猫无法不让自己折磨老鼠。长生不老的神,是啊,但这些神拥有的时间实在太多了,没有什么能阻止他们为自己制造些好玩刺激但常常也阴森可怕的娱乐。
奥德修斯再次走进棚屋时,忒勒玛科斯被老头的变化惊呆了,进而认定他一定是神。但泪水就要奔涌而出的奥德修斯,几乎无法从他口中说出这些话,他平静地说:“不是神。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神?不,不是。/我是你那位缺席你的童年,让你因此受尽苦头的父亲。我就是他。”
这是第一刀,刀尖扎破了弗格森的皮肤,捅在了他肋部和腹部之间某个没有骨头、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