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
“圣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先生的刀就是刀术中的至道。一朝目睹,虽死无憾。”少年语声宁如江水。
木屋静默。
林间久久不响人语,只余天籁微动。
“请先生出刀杀我,了我心愿。”少年无声一笑,再度长揖。
“年轻人凭一股意气漠视生死,我也见得多了。可生死岂是容易事?”木屋中响起叹息,“方才你眨眼间就杀死了云荆,是吗?”
三
“请赐一睹。”
少年说完缓缓站直了身躯,静静等候。
“你可是来自江南快意阁?”良久,木屋中人忽问。
少年微怔,淡淡笑道:“先生,我方才说过,我从山中来。”
—刀光早已闪过,刀意却方绽放在春风里。
“好刀。”少年人颔首而赞。
灰衣人朗笑:“当然是好刀。”笑声震飞了地上的碎叶断草,纷纷扬扬,宛如下起了一场绿雪。
随即,长笑收敛成了哧的一声,有细微的血沫扬起,转瞬被风吹散。
灰衣人倒在了这场碧雪中。
“他名叫云荆?”少年黯然低头看向不远处灰衣人的尸身,“我本无杀心,但他刀术太高,我没法留手。”
“无法留手,是因你没有留心。”
少年微凛:“先生此言何意?”
木屋中人却自顾自说道:“七年来我隐避山中,不时有江湖武人寻至,有些是从前的仇家,有些则是来斗刀。”
“这些人如今去哪儿了?”少年问。
“听闻快意阁之主沈书云常遣门人四处探访刀术名家,观其出刀比斗,笔录其刀意,以图将天下刀法尽收阁中。你若非他弟子,又怎会执意要看我的刀术?”
“果然瞒不过先生。不过说是探访,往往却是暗窥。只因对许多刀客来说,刀意就如结发共枕之妻,决不愿沾了外人的眼。”少年叹息。
“刀意一物,似风流云淌,最难描摹,如何能以笔墨记之?沈书云此举,未免可笑。”木屋中人语音冷淡。
少年正色道:“也不尽然。文辞亦可卷舒风云、吐纳珠玉,纸上常有神来之灵、生花之妙,若连笔墨都难叙刀意,天下更有何物能之?”
木屋中人默然片刻,道:“不无道理。但我的刀你看不见。你会死。”
少年默然从尸身旁绕过。
—方才他闪过了灰衣人虹光乍现的一刀,左手如折花般在灰衣人胸口轻微一探。
少年来到木屋前站定,长久一言不发,仰望着疏密横斜的树枝和被枝条割裂的天光云影。
直到日渐黄昏,林外云际掠过一只飞雁,少年的目光才落回木屋,悠然启唇:
“刀光是人世间最似惊鸿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