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写过的最后一篇日记了,从现在开始,你从这本书里听不到任何笑声了。
医院里的每个人都很善良。他们跟我说这不是我的错,说我已经尽了全力,还让我提前下班回家了。可是我感觉自己像是只扭伤了脚踝,虽然人们面露关切,不停地问我:“你还好吗?”但他们都觉得我明天就能恢复正常,照常来上班,心里也会彻底忘掉这场悲剧。倒不是说他们都是些冷漠和硬心肠的人——医生这个职业就是这样的。你不可能每次出事都哀悼一番,也不可能请一个月的丧事假,生死不过是医生工作中太过平常的一部分。
整个医疗体系都是这样的,不存在所谓淡季,不能请病假,更别说允许你因为心情不好而休息一天了。说实话,医生们也不能承认这种事情会给他们带来多大的心理冲击。想在这行混下去,就得学会说服自己:这些悲剧不过是你工作的正常组成部分。你不能老去想什么命运之神的问题,要不会疯掉的。
之前我也见过不幸去世的婴儿,也抢救过在死亡边缘挣扎的母亲。但这次不同——悲剧发生时,我是整个科室里级别最高、经验最丰富的人,大家都依靠和信赖我,希望我能解决问题。我承担了如此大的责任,最后却失败了。
从医院管理层的角度看,我并不构成渎职,也没有人要追究我的责任。医学总会判断渎职的标准只有一个:“其他医生在同样情况下是否会采取不同措施?”不会,大家都会采取一模一样的措施,结果自然没有分别。但对我来说这远远不够。我心里知道,假如我能做得更好——更勤奋,观察更敏锐,更……我可能会提前一小时去查看病人的情况,可能发现胎心宫缩图上出现的细微变化,可能救了孩子,可能让母亲免受一辈子的折磨。这些“可能”盘旋在脑海,让我无处可逃。
是的,我第二天又照常回来上班了。外表看上去还是那个人,但从此以后我变成另外一名医生了——我不敢再冒任何风险,不能忍受再出任何差错。胎儿心跳略有下降我就会立即剖腹产;必须是我亲自主刀,住院医生和主治医生想也别想。我知道很多妈妈要因为我的缘故承受了不必要的手术,也知道同事们失去了宝贵的手术机会,但如果这么做能保证产妇和孩子都活着离开医院,那我什么都不在乎了。以前我也嘲笑过那些过分谨慎的主任,还冲他们的背景翻过白眼,可现在我懂了。他们都经历过自己的“可能”时刻,那些时刻彻底改变了他们的行为方式。
况且,我也没有真的在直面问题,只不过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