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多。现在,今晚,距离那次晚餐还不到一个月,这意味着陈年已经出轨整整一年而她毫无察觉。
毫无察觉。陈年,你怎么能!
这一次王麦终于感受到了痛苦。这痛苦是崭新的,真正的,巨大的,瞬间将她全然吞没。自由,独立,分寸,快乐,这些词语逐一受到王麦最恶毒的咒骂。
她瞪着猩红的眼睛控诉周游:“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然后她觉得羞耻。而羞耻如潮,汹涌而来将她紧紧包裹。这个夜晚结束了。太多东西与之一并结束了。王麦捂住脸,像一个最为普通的、失去了男人的悲哀主妇那样,颤动着
己的想象:如果我也去出轨,会变成什么样?她想象自己左右逢源,分配感情,想象自己隐藏歉意,压抑快乐。她想象自己是陈年,顺着陈年的足迹走出去,却发现总有一样想不通:为什么要保留两段关系,承担出轨的辛苦,而不能和盘托出,辞旧迎新呢?
王麦久久想不通。实践出真知,她决定试一试。陈年终于再次出差,王麦大胆邀请周游到家里共进晚餐。
周游是陈年的旧友,是王麦若隐若现的爱慕者之一。陈年结婚已久,周游一直不肯叫王麦一声嫂子。小麦,他坚持这样叫她,仿佛在这样的称呼里她还是个未婚姑娘,和陈年没有一点关系。
“小麦,”在王麦第二次为他添酒时,周游面露难色,“你是不是知道了?”
王麦心头一紧。她放下酒瓶,坐正身体。她知道这个夜晚结束了,她的计划也结束了,对自由的寻找结束了。她由此知道了在收到晚餐邀请时,周游的意外和踌躇不是因为羞涩,而是因为害怕受到拷问。她知道了他提议不喝酒不是因为怕影响后续表现,而是怕她酒后失态。她知道了他每次开口都字斟句酌不是出于面对爱人的紧张,而是因为遗憾和歉疚。她最后知道了周游对于这个夜晚的设想—仅仅是作为一个陈年出轨的知情者而出席。
失败了。王麦颓然失去了一份素有把握的爱慕,而这份爱慕突然之间意义重大。她和陈年一起站在自由的门前,陈年已经微笑入场,而她却被拦在了门外。这一刻她的痛苦终于显形,伴随着难堪,状如巨兽,势不可挡。她的胸口,心或者肺,突然重重地疼起来。不要失态,王麦。她严厉提醒自己。不要失态。
于是她点点头:“是,我知道了。有多久了?”
周游,愚蠢的周游,这会儿忽然决定忠于王麦,当一个诚实的朋友:“大概,一年多吧。”
一年多。
一年多。这三个字竟然如此晦涩,王麦反复揣摩,不得要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