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怀殊犹豫片刻才走过去,在女儿身边坐下,揽住她的肩,掏出手绢帮她擦眼泪。那张脸上糊满了眼泪和鼻涕。女儿倒在她怀里,哭得更厉害了,这次不再捂着嘴。二十七岁的安红石发出一声像是新生儿的啼哭。苏怀殊要到晚一些时候才知道,隔壁那个连名字都还没有的婴儿,被他的生父带走了。傅雪和安红石像是达成了同谋,对具体经过不置一词。她们分别恳求苏怀殊,不要在傅丹萍面前提起孩子。
就说孩子死了。她会信的。
而傅丹萍真的信了。就如她之前的失忆,她忘了自己曾
安玥在她脸上看到稍纵即逝的软弱,有点不像自己熟悉的外婆。
“谢晔会怪我们吧?如果是我,都要恨上我们一家了。”
“他不会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
安玥想,我其实觉得我从来都不够了解他。她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陪着外婆看了一会儿窗外。病房位于五楼,底下是院内的草坪和车道,没什么风景可看。她不知道,外婆的思绪飞到了很久以前。
一九七九年十一月的那天,苏怀殊难得中午回家。家离办公室很近,自从傅丹萍怀孕住过来,苏怀殊便不再回家午睡,改成午饭后在办公室小睡片刻。如今家里有傅丹萍和她的小孩,傅雪白天也在,更是最好不要回家添乱。那天,她发现自己忘了带一份下午要用的教案,心里说自己老糊涂了,回家去取。
在小区门口的时候,她遇见了那两个人。之所以停下来回头多看一眼,是因为男的身上背了一个绣花裹背,女的正在帮他把带子绑紧。在上海看见云南的裹背,有些稀奇。她先以为那是对夫妻,接着意识到,他们大概是兄妹或姐弟。两个人都是比一般人高的个子,长脸庞,皮肤黝黑,单眼皮。他们身上有某种东西,让她想起某个她从不曾忘怀的人物。
裹背弄好了,女的便往前走。走了几步,她回身催促背着个婴儿站在原地的男人。你要站到什么时候?她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男的这才迈步。走起来才显出他的腿有问题,他扭动左胯走路的方式,让苏怀殊感到自己站那儿盯着看很不礼貌,她转身往家走去。
回到家,看到的是奇异的一幕。傅雪大概在房间里陪傅丹萍,客厅里就安红石一个人。苏怀殊记得安红石昨晚夜班,按理应该还在睡。意外的是,她不仅醒着,而且在哭。
她那个从少女时期就不见流泪的女儿,此时正在大哭。
安红石坐在沙发上,背对着进门处,竭力不让哭声曳出。然而她抖动的肩膀和偶尔发出的气音泄露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