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死,竟然是因为误食了有毒的蘑菇。那不过就是再寻常不过的一顿饭。她好久没有吃过蘑菇,从一个乡下姑娘那里买来做汤……她喝了汤中毒,死前呼救,却没有人在她身边。有人几次来找母亲做衣服,敲门无人答应,闻到了尸臭,报了警。
我愧疚但没有用。太多的偶然镶嵌在注定中。奈何不得。愧疚但没有用……
母亲走了,这里空寂似墓穴。她走得那样的急,好像只是临时出门打一瓶醋。未完工的衣服布料还在缝纫机上挂着,褶皱中还留着缝衣针。我呆滞地盯着那堆布料,心里哀痛。
知秋站在我的身边,没有言语。我们顿时像两个幼小孤儿。
夜里我们睡
之下果然是没有一点新事。而今我决意不再做一个流连忘返的人了。
我即将回到故乡为母亲举行葬礼。离开伊斯坦布尔的那夜下起雨来,深夜里灯火通明的巨大斜拉桥像刚出炉的铸剑一样横架在海面。与初来的那夜竟然这般相似。可那时我心境不再如当初。
我如此想着,在狭小的飞机舱位上闭上了眼睛,只觉得自己又辗转了一个浪掷生命的循环。还是一无所有。
回国之后我就赶回了故乡,路越来越近的时候,旧日情景忽然之间这样铺天盖地而来,我承接不暇。时间过得这么的快,事情太多。悲伤都来不及了。然而细细掐算起来,究竟又有何许波澜壮阔——其实不然,只不过是些河面潋滟的波纹,就此破碎流淌直至消失。如此就是生命。
我与叶知秋一路上都在说话,太多的真相和记忆一一反刍,我才知道太多事情原来是如此。她从前没有告诉过我。
母亲的丧事格外简单。殡仪馆内只有我与知秋两个人。我执意要将母亲的轮椅一并陪葬,但是掌管焚尸炉的老人却不让,絮絮叨叨地吵嚷了起来。我烦不胜烦,便作罢,一个人走出空空的大厅来,又似乎觉得不妥,转身回去,抬头又一次赫然看见母亲的遗像。
她眼里似有层霜,与世间相隔,由此终于得到了宁静。
叶知秋仍站在我的旁边。她脸上的妆还是那么的浓,只是再也不比十几二十岁,皱纹开始明显。言笑之间一层又一层地浮动,像脸上长了年轮。我明白,枉然走过了这么多人的身边,意欲停留,但总还是要与他们错肩而过。她是老了,并且依然在继续衰老。我也是。
殡仪馆里又进来一大帮乌烟瘴气的人来送葬,麻木的表情多于悲伤的表情。我抱着母亲的骨灰盒与她一并逆着人群走出来。盒子上裹着一匹黑缎,在拥挤中起了皱。
那天夜里我回了母亲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