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子左右前后巡视了一番后,指着许茂的油罐,盘问道:“卖油?”是城里人的口音。
老汉没有答理他。
“你耳朵聋了么?哼,看样儿你不是地富,也是个上中农!你没有看见布告么?食油不准上市!”
许茂回过神来,揣摸着:“这是市管会的么?不是。连云场上市管会几个人都认得,没有这么个愣小子嘛!”于是硬撑撑答道:“啥子布告啊?我认不得字!你赶场的,快各人赶场去,莫开玩笑。”
小伙子上前一把揪住老汉的袖子,同时亮出他藏在上衣口袋里的红色臂章来,恶狠狠说道:“你看我是干什么的?”说罢,提起油罐来,要拉老汉去上“学习班”。
“多少钱一斤?”
许茂爱理不理地回答:“一块八。”
“太贵了吧?”
“贵啥子?大行大市的。”
“有少没少啊?”
:“整数,一块钱一斤。不哄你,大行大市的。”
女人叹了一口气,但还是同意了:“好吧。”
许茂掂了掂油罐,女人忙说:
“净重四斤半。还是称一称吧?”
再掂一掂之后,他说:“算了,我相信你。不过,我今天没打算买这个,罐子也没带。
这一下,许茂心中才暗暗叫起苦来,两眼也失去了光彩。他虽是视钱如命,但到底还是怕进那个“学习班”,在一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
“走嘛!”小伙子像等不得了似的,提着油罐一边走一边回头催促许茂。老汉的脚杆一软,一屁股坐在阶沿石上。看热闹的人们纷纷议论起来:
“这是城里‘联防指挥部’的,老大爷,你今天碰上了,活该蚀财!
“喊的是价,还的是钱,你们说了才算。”
“一块五。行么?”
老汉鼻里“嗤”了一声,表示不屑于多说。两个女人失望地走开了。
一会儿工夫,许茂老汉一连打发了三起买主。他要一块六,因为一角钱把生意做黄了。
这时,来了一个敦敦实实的小伙子,身穿工装,脚蹬皮鞋,头发老长老长,塌塌的鼻子底下蓄着一抹小胡子。许茂老汉鄙夷地瞟了这人一眼,心想:“不像个好人!”
女人挺爽快地说:“一个瓦罐也值不得几角,就相送了老大爷吧。”
“那咋要得哟!给你折算……一角钱,咋样”
“你怎么说怎么办好。”
付了钱,许茂提起油罐就走。女人自去取药去了。
二十分钟以后,老汉已经站在食品站门外一个不十分显眼的地方。这里离街有半里,市管会的人是不经常走到这儿来的。他脚边放着半瓦罐油,有两个职工家属模样的妇女蹲在油罐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