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走到火车站,清冷路上并没有个人同他遇见,进车站,他在空空寂寂长廊上,只看见两排电灯,在那里黄黄放光。卖票房里,坐着二三个女事务员,在那里打呵欠。进二等待车室,半醒半睡坐两个钟头,他看看火炉里火也快完。远远有机关车车轮声传来。车站里也来几个穿制服人在那里跑来跑去跑。等会,从东北来火车到。车站上忽然热闹起来,下车旅客脚步声同种种呼唤声,混作处,传到他耳膜上来;跟群旅客,他也走出火车站来。出车站,他仰起头来看,只见苍色圆形天空里,有无数星辰,在那里微动,从北方忽然来阵凉风,他觉得冷得难耐样子。月亮已经下山。街上有几个早起工人,拉车慢慢在那里行走,各
看看天,苍苍天空里,有条薄薄云影,浮漾在那里。
“你看那天河。……”
“大约河边那颗小小星儿,就是星宿。”
“是什星?”
“织女星。”
说到这里,他们就停着不说下去。两人默默地坐会,他又眼看着那颗小小星,低声对她说:
“明年未必能回来,恐怕你要比那织女星更苦咧。”
他靠住大学铁栏杆,呆呆尽在那里对月光追想这些过去情节。想到最后那句话,他眼泪更连连续续流下来。他眼睛里,忽然看得见条溪水来。那口朝溪小窗,也映到他眼睛里来。沿窗摆着张漆桌子,也映到他眼睛里来。桌上张半明不灭洋灯,灯下坐着个二十岁前后女子,那女子苍白脸色,双迷人大眼,小小嘴唇曲线,灰白嘴唇,都映到他眼睛里面。他再也支持不住,摇摇头,便自言自语说:
“她死,她是死,十月二十八日那个电报,总是真。十月初四那封信,总也是真。可怜她吐血吐到气绝时候,还在那里叫名字。”
边流泪,边他就站起来走,他酒已经醒,所以他觉得冷起来。到这深更半夜,他也不愿意再回到他那同地狱似家里去。他原来是寄寓在他朋友家里,他住楼上,也没有火钵,也没有生气,只有几本旧书,横摊在黄灰色电灯光里等他,他愈想愈不愿意回去,所以他就慢慢走上上野火车站去。原来日本火车站上人是通宵不睡;待车室里,有火炉生在那里;他上火车站去,就是想去烤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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