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母亲所谓“普通工人”其实是个抽象概念,想,在她心目中恰如在当时报纸书刊里,只是个阶级标本或种图腾刻画,然而Z继父却是个血肉现实,有其具体历史、心性和爱好。比如记得,他除是个工人还是个戏迷加酒鬼,二胡拉得漂亮以及嗜酒如命。
在老城边缘,在灰压压大片老房与残损城墙之间,有条小街,在印象里Z继父从生到死都住在那儿(他说过,他胞衣就埋在他屋前地下)。这小街名字并不需要特别指出,若干年前这城市里有很多这样小街,名字并不能分清它们。所谓小街,不宽,但长,尘土和泥泞铺筑路面,常常安静,又常常车马喧嚣,拉粮、拉煤、拉砖瓦木料大车过后留下路热滚滚马粪。记得那样小街上,有个老人在晨光里叫卖“烂~糊芸豆——”,有个带着孩子妇女在午后太阳里喊“破烂儿~买——”,有个独腿男人在晚风中路唱着“臭豆腐~酱豆腐——”。记得那样小街上通常会有块空地,空地上有处自来水供半条街上居民享用,空地上经常停着两辆待客三轮车,车夫翘着脚在车座里哼唱,空地上总能聚拢来伙闲人慢慢地喝茶、抽烟,或者靠个膀阔腰圆傻子来取得欢笑,空地背景很可能是间棺材铺,记得有两个赤膊汉子年四季在那儿拉大锯,锯末欢欣鼓舞地流下来,棵棵原木变成板材,再变成大和小棺材。那样小街上总会有两棵老槐树,春天有绿色肉虫凭根细丝从树上垂挂下来,在空中悠荡,夏天有妇孺在树下纳凉,年轻母亲袒露着沉甸甸乳房给孩子喂奶,秋天树冠上有醒目鸟儿巢穴。那样小街上,多数院门里都没有下水设施,洗脸水和洗菜水都往街上泼,冬天,路两旁凹陷处便结起两条延续数十米冰道,孩子们路溜着冰去上学觉得路程就不再那遥远。那样街上,不定在哪儿,肯定有个卖糖果小摊儿,污蒙蒙几个玻璃瓶子装着五颜六色糖果,如装着孩子们五颜六色梦想。那样街上,不定在什时候,肯定会响起耍猴戏锣声,孩子们便兴奋地尾随着去追赶个快乐时光。记得那样街口上有展旗幡,是家小酒店。小酒店门前有只油锅,滚滚地炸着丸子或者炸着鱼,令人驻步令人垂涎,店堂里台老式无线电有说有唱为酒徒们助兴,掌柜站在柜台后忙着打酒切肉,掌柜闲下来时便赔着笑脸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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