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整个儿愣住。
他搁下毛笔,向后慢慢坐在金丝楠木雕花圈椅上。苏晏趁机又膝行两步,将脸埋在皇帝大腿,哭得愁肠百结,哭得杜鹃啼血。
景隆帝只觉股热意渗透布料,大腿上被泪水熨过地方,直烫进血肉深处去,不禁有些懊悔,对这个太子属意年轻*员逼得太紧,防得太深。
——他还只是个堪满十七岁少年,比贺霖大不几岁呢!
“……好好,起来吧。”皇帝轻拍苏晏脑袋。
卓岐虽未明确表示支持,却与其中些党人有私交。
国子监司业于涌正是抓住这个把柄,在弹劾奏章中骂卓岐培植党羽,事君不忠。
阁老李乘风虽相信自己门生并不是西野党人,却也难以在堂审前将他彻底摘干净,才不得不忍痛看着他下诏狱。
眼下,如果苏晏替老师求情,就是罔顾国法;如果不替老师求情,就是不仁不义;如果推脱不谈,则是胆小怕事——怎说,都是错。
皇帝持笔手稳稳悬停,很有耐心地看他。
与茧制成高丽贡纸坚韧如帛,整幅画构架已布置其上,皇帝正用焦墨渴笔,分出树木和山石。
苏晏屏息等待片刻,才听天子头也不抬地问道:“去诏狱?”
他下意识“嗯”声,发现太随意,赶紧补充:“回皇上,午前确是去趟诏狱,刚回来。”
“去看望你启蒙老师?”
“……是。”
苏晏暗暗盘计下,火候还没到,于是继续抱着龙腿哭,个字不说,只是哭,身体难以抑制地抽搐
刹那间,苏晏脑中转过七八个念头,像台疯狂运转计算机,权衡利弊得失,择选着最为精确妥帖反应。
脑海中最后画面,定格在本老少皆知经典名著——《三国演义》上。
苏晏缓缓下跪,膝行向前,牵住皇帝衣袂,将头深深埋下去。
景隆帝心生疑惑,忽然听见低低哽咽声。
哽咽声又变成啜泣,悲伤且隐忍,仿佛蕴含着当事人难以排遣内心痛楚,闻之令人心酸。
皇帝笔尖停顿,抬起深邃狭长双眼看他,“卓祭酒之事,你怎看?”
苏晏头皮嗤啦麻下。
——这是道送命题啊!
卓岐被控罪行是结党营私,收受贿赂。后者真假先不提,光前者,就已经是政治敏感点。
结“党”这个党,叫西野党,由帮鸿儒名士与被贬*员因为志同道合聚集而成,在朝野上下影响甚广。他们讽议朝政、评论官吏、辱骂权阉,渐渐由学术团体变成政治派别,形成个漩涡似舆论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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